但在铲除纪氏这一点上,他们是勠力同心的。
所以摄政王压根没想到,临了临了淳嘉都不忘记坑自己一把——虽然还不知道郑氏兄弟跟淳嘉说了些什么,但拿下纪氏合族后,他转个身的功夫,这兄弟俩就不见了,一打听,说已经跑来皇宫觐见,还不明白这所谓“奉陛下之命听从摄政王吩咐”的兄弟俩,肯定“奉陛下之命”不做人事来了?
“王叔的心情朕能理解,但皇祖母……”
摄政王冷笑着打断:“如今又没其他人在,你还要这样惺惺作态,有意思么?”
淳嘉没生气,很平静的说道:“是没什么意思,但世事如此,章程总是要走的。”
“章程?”摄政王不屑一笑,道,“你打算走什么章程?”
“自然是王叔前来陈述跟先帝孝宗的兄弟情深,哭诉了先帝晚年因着无子的种种嗟叹悲伤,朕深为感动,与王叔抱头痛哭一番,觉得纪氏反正都没有了,不能再让皇祖母有个好歹,故此这事儿得先瞒着她老人家才好。”淳嘉淡声说道,“还有行宫那边的母后皇太后,不能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务必好生伺候着,等宗亲们都到了之后,再做计议。不然,王叔这会儿做出不智之举来,还能说是一怒之下冲动了,情有可原。追去行宫逼死长嫂,这算什么?”
摄政王嘿然道:“你容得下纪晟那毒妇?”
淳嘉叹口气,一脸的悲悯:“母后皇太后虽然做出了对不起先帝的事情,但毕竟是朕之嫡母。这世间哪里有做儿子的议母亲之罪的道理?故此宗亲们怎么看母后且不说,朕是肯定不能委屈了纪母后的。”
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当然,如果纪母后她自己想不开,追随先帝于地下……那朕也只能捶胸顿足,哀叹自己父母缘分薄,嗣父嗣母都弃朕而去,留朕独自在这世上惶恐度日,与皇祖母她老人家相依为命了!”
摄政王冷笑道:“是嗣父嗣母都弃陛下而去,留陛下独自在这世上自在度日,架着太皇太后这牌坊,享受国朝万里河山罢?”
“王叔。”淳嘉换了柔和的语气,推心置腹道,“王叔与先帝孝宗是同父所出的亲兄弟,手足情深!而朕呢?论起来比王叔与先帝的关系更加亲密,但实际上,谁都知道,朕其实没见过先帝在世时的样子的。”
“如此母后皇太后做出这等事,王叔盛怒之下假传朕命以血债血偿,合情合理,谁能说出个‘不’字来?”
“可要是换成朕这么做,外头能不怀疑朕是在借题发挥?”
“那到时候,朝野上下也好,宗亲也罢,岂能不质问王叔,为什么没有劝住朕?”
“毕竟朕是您的晚辈不是吗?”
“所以这个下手的人,只能是您——您是朕之叔父,与孝宗的情分天下人都知道。您这会儿要杀纪氏,别说朕人在宫中,就算拦在纪府门口,您问一句,朕到底还当不当自己是孝宗先帝的嗣子,朕又怎么还好意思拦着?”
摄政王怒极反笑:“你既然为孝宗子,为嗣父报仇雪恨,有什么不应该?!你起头去做,孤为孝宗弟,为什么要拦——谁要来质问孤孤自己担着!还是你觉得孤这么点儿事情都扛不住,需要你这般‘体贴’?”
淳嘉压根不在乎他话中的讽刺:“这事儿是朕的不是,还请王叔莫要见怪。”
“若孤非要见怪呢?”摄政王冷然道,“你打算如何?”
这话说出来,殿中的气氛就僵硬起来。
淳嘉默然了一瞬,缓声说道:“王叔,你我虽然血缘疏远,到底都是一家之内的骨肉。如今纪氏虽然伏诛,余党尚未清除,何必为些许矛盾,伤了和气,以至于叫这真正害了孝宗先帝,也害了王叔的罪魁祸首,有喘息之机?”
“从开始你就一直这么说。”摄政王盯着他,语声冰冷,“这些年来,你掐准了孤对纪氏的厌憎与怨恨,每次得寸进尺惹恼了孤,都拿纪氏说嘴。孤为了大局,忍无可忍从头再忍!但如今,纪氏已然伏诛,区区余孽不足为惧,你还要妄想以此来让孤忍气吞声?!”
“还是你觉得孤是纪氏,由着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底线,伺机灭之?!”
“王叔想多了,你是朕之骨肉至亲,怎么能够与纪氏相提并论?”淳嘉柔声安抚,“朕生父嗣父去的早,一直都很羡慕世子能够自小有王叔陪伴在侧,照顾庇护。自从登基以来,朕心里也视王叔为亲长,种种举动,也是觉得王叔舍不得与朕计较,才会那么做。”
“今日听王叔之言,才发现朕以为只是同长辈嬉戏,却大大伤了王叔的心。”
“朕这里给王叔赔个礼,还望王叔念在朕还年轻不懂事的份上,莫要跟朕计较才是。”
“至于此番之事,请王叔息怒,朕一定会给王叔一个交代!”
他姿态这么低,摄政王也还没下定决心现在就同他撕破脸,一时间就有些沉默。
片刻,摄政王道:“那孤等着这个交代!”
语罢不再停留,转身而去。
淳嘉目送他出了门,微微眯眼,这才转头看向底下的郑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