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被云风篁说的哑口无言,面色涨红,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见状底下一个靛蓝衫子的妇人担心就这么闹僵,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娘娘息怒,大嫂自来不善言辞,满腔真心实意为娘娘着想,就是说出来反而不是那么回事了。再者,家里一直扃牖北地,民妇们虽然是娘娘长辈,却也只会北地那边的一套。”
“帝京这儿,尤其是宫里头,怎么回事,民妇们却是不甚了解了。”
“故此难免有好心办坏事的情况。”
“还请娘娘念在骨肉情分上,莫要与民妇们计较。”
说着起身福了福。
这话还算靠谱,云风篁也不想真的跟谢氏存下芥蒂,闻言稍缓了面色,看她一眼,抬手虚扶道:“五婶言重了,您是长辈,怎可多礼?”
说是这么说,却坐的纹丝不动。
郭氏几个看在眼里,心头因为看着云风篁长大的那几分傲慢就悄悄收敛起来。
谢氏的五夫人龚氏忙又说:“国礼大于家礼,娘娘如今贵为贤妃,民妇们纵然是长辈,又怎可不敬?而且,娘娘当初远来帝京,原是族中未能维护之故。这些年来,娘娘在帝京也是受了大委屈了。”
“尤其是进宫这事儿,虽然家里一向在北地,不甚清楚这两年宫里头的情况。”
“但听闻娘娘才进宫的时候,皇后以下,有贵妃淑妃馨妃悦妃这些高位,如今贵妃淑妃都已不在人世,馨妃悦妃也都有着贬谪……那都是有着家世有着出身的,尚且如此,可见娘娘能有今日,中间何等艰苦。”
“这些家里都是爱莫能助,娘娘却还愿意护着家里,民妇们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愧疚非常。”
说到此处,见云风篁面色更加缓和,方给郭氏解释,“大嫂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着您,说宫里头好些娘娘都是高门贵女,咱们谢氏根本比不得。索性娘娘如今是云氏女,翼国公府的名头总可借用一二。但又听说,翼国公嫡女虽去,却还有位庶女在宫里头。”
“那翼国公又怎么会真心对待娘娘呢?”
“所以十分忧急,想给娘娘分忧来的。”
“这才关心则乱说了些糊涂话,还请娘娘明察秋毫,莫要误会才是!”
云风篁心道这五婶说话可比大伯母中听太多了,于是换了柔和的语气:“天子三宫六院的,新人自来层出不穷。若是家里姐妹有心入宫伺候,本宫能做主,何必拦着自家人的前途?但本宫之前为了帮二十一哥尚主,已经将这经年积攒的宠爱信任都用了出去。这会儿再推荐谢氏女进宫,怕是六宫都要对本宫群起而攻之!”
“毕竟本宫在陛下跟前虽然有几分面子,可后宫之中美貌才学家世更胜于本宫的比比皆是,遑论上头还有皇后太后太皇太后看着!”
“再者,宫中默契,非贵女不得封妃。”
“本宫当初能够晋位婕妤,归根到底还是借了云氏的势。”
“就谢氏现在的门第,哪怕二十一哥尚了主,又哪里再撑得起一个妃子的恩典?”
“到时候进宫来的姐妹,只得做着宫嫔。”
“哪怕有本宫照顾呢,可宫里如今年少美貌的妃子都多得是,一个个想方设法的争宠,陛下有多少功夫去注意一个嫔?”
“虽然家里姐妹多,可出挑的就那么几个。”
“与其浪费在这宫里头,还不如寻个年岁仿佛的高门子弟。郎情妾意的做正室,有什么不好?”
这番话说的郭氏若有所思,龚氏连连称是,底下几个同辈的女孩子,也暗自点头——虽然谢氏在帝京高门看来不值一提,但在北地那一亩三分地上也是算一号人家的。
她们这几个不拘嫡庶都是呼奴使婢长大的,年纪又还小,一直生活在家族的庇护下,从来没吃过苦头,哪怕对于天家不乏敬畏,心里多少存着些傲气。
之前想着进宫,那也是冲着已经有个贤妃姐妹在宫里,一进宫,高位、宠爱、子嗣……都等着她们的那种。
这会儿听贤妃说着,进宫之后宠爱跟位份都不太能指望,如此子嗣怕也是要靠缘分,没准就是一辈子守活寡——看贤妃脸色吃饭的那种——相比之下,的确不如嫁个高门子弟,自己做正室拿捏小妾庶出子嗣来的舒服?
……最重要的是,她们虽然都是族里精挑细选出来的适婚女,然而无论容色还是机敏,都自觉比不上云风篁。
毕竟云风篁离开家族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几个姐妹都还记得贤妃在家里做女孩子时,合族众多姐妹被她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换个人跟她们说她们进了宫也出不了头,她们指不定不肯相信。
到底这年纪被捧着长大的女孩子谁不觉得自己是最例外最特殊最幸运的?
但云风篁……
她这么说了,就算她们能出头,她也有办法让她们出不了头——从小到大的姐妹相处经验让女孩子们集体闭嘴:能够通过家族挑选出现在这里的,就算不是很聪明也不会太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