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恪夫人既然已经大好了,侍寝的名单可要安排上?”纪皇后处置完几份宫务,看着下首正在边打算盘边对账目的云风篁,揉着手腕道,“你刚才被慈母皇太后唤去春慵宫,可说这事儿?”
云风篁头也不抬,口中说道:“慈母皇太后担心她这好侄女儿又要出幺蛾子,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却是一味的安抚妾身莫要记恨上纯恪夫人呢。”
纪皇后呵呵一笑,说道:“慈母皇太后倒是个好姑姑。”
言外之意,袁太后对袁楝娘固然心疼,对其他人可就不怎么公平了。
“不然妾身怎么会与娘娘联手。”云风篁冷笑,手下在面前的账本上圈出一个有问题的地方,方侧首睨一眼皇后,徐徐说道,“人家到底是骨肉至亲,而且慈母皇太后无所出,男嗣可以用陛下弥补,女儿的份上可不就是纯恪夫人了么?那一位再怎么不懂事再怎么不讲理,在慈母皇太后看来都是情有可原的。所以哪怕是她自己作掉了陛下的耐心与怜惜,在慈母皇太后眼里,如今得着陛下宠爱的妾身,终归面目可憎!”
“妾身不想担了这罪名,也只好请慈母皇太后早日专心颐养天年,而不是闲的没事干,净给妾身找麻烦!”
纪皇后端起茶水,呷了口,笑吟吟的说道:“这不太对罢?皇祖母跟纪母后没回来的时候,她这么对你也还罢了。这两日,难道也还是这个态度?这可不像是袁母后的为人。”
云风篁嗤笑:“娘娘何必故意说这样的话?逢场作戏谁不会啊,可妾身又不是傻子,会不清楚慈母皇太后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是觉得妾身还算能干,眼下她的侄女们没有一个撑得起来的,看重的洛氏女欧阳氏女又接连被打压,不得不倚重妾身些。等到陛下在前朝大获全胜了,后宫这儿也不需要妾身了,那时候,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翻脸了……妾身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么?”
“那你打算怎么办?”纪皇后饶有兴趣的问。
虽然双方是为了对付袁太后联手的,但自从太皇太后跟纪太后回宫以来,反而一直没有正儿八经的讨论起这个话题。
此刻云风篁抱怨起来,皇后不免顺势打探她的想法。
毕竟作为盟友,她跟云风篁想的是一样的,都希望慈母皇太后早日下黄泉,都希望谋害慈母皇太后的罪名由对方承担了……
“妾身听说,陛下的亲祖母扶阳庄太妃,是在陛下生身之父扶阳端王薨逝后不久就去世的?”云风篁看着她,“娘娘可觉得,这太巧合了点儿?”
纪皇后说道:“扶阳庄太妃青年守寡,中年丧子,悲痛之下,紧随独子而去,也是合情合理。”
云风篁道:“可当时还有陛下,陛下尚且年幼,虽然是庶子出身,却在慈母皇太后的谋划下,得以册封世子。扶阳庄太妃怎么忍心抛下孤儿寡母的,自己跟着扶阳端王走呢?须知道扶阳王一脉数代单传,陛下当时可不正是需要亲祖母扶持的时候?”
“你怕是不知道,扶阳庄太妃极重嫡庶,对陛下却不甚喜爱……”纪皇后随口说着,话讲到一半却忽然住了口,目光闪动,缓缓道,“你说的对,扶阳庄太妃再怎么重嫡庶,扶阳端王长年卧病,膝下就陛下这么点骨血,做祖母的怎么可能不心疼不重视?”
“就算眼看独子身故,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受打击,怎么也要强撑着一口气,抚育陛下长成了,才能放心闭眼的。”
“尤其扶阳庄太妃不喜当时还是扶阳王妃的慈母皇太后这点,不是什么秘密。”
“她又如何放心,将扶阳王府,连同尚且年幼的陛下,交给慈母皇太后,自己撒手而去?”
纪皇后一口气说到此处,微微蹙眉,“只是……且不说当时陛下年纪小,就算王府之中,有什么内情,陛下怕也是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些年过去,时过境迁,哪里还能寻着证据?就说陛下虽然是扶阳庄太妃的亲生骨血,但与这位太妃没怎么相处过,倒是同慈母皇太后母子情深……”
所以,就算提出这份怀疑,哪怕有着一定的证据,淳嘉会不会承认,也是个问题。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云风篁慢条斯理道,“而且国朝以孝治国,这等事,但凡泄露出去,为着天家的声誉,宗亲们也会站出来,要求彻查到底的。娘娘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纪皇后抿着嘴,急速的分析着利弊:以袁太后与淳嘉的情分,以及她这个太后身份、立场对淳嘉的重要性,常规手段的攻讦,根本不会起作用,因为淳嘉一定会不遗余力的维护这个母后。
而且袁太后本身机敏,不是那么好抓痛脚的。
暗下毒手的话,一旦曝露,纪氏在前朝的势力且不说,后宫的这些人,太皇太后以下,怕是一个也逃不掉淳嘉的报复——遑论袁太后在春慵宫这些年也不是白待的。
纪氏的手还没那么长。
所以想要迅速将这位慈母皇太后打下去,从扶阳庄太妃之死入手,的确是个很好的办法。
这是袁太后的婆婆,也是淳嘉的亲祖母。
哪怕淳嘉已经过继给孝宗,不能再称扶阳庄太妃为祖母……但血亲关系放在那里,辈分差距放在那里。
一旦事情闹大,一旦袁太后落实了谋害婆婆,淳嘉有心回护,也顶多保住她性命,太后之尊是不要想了,天下人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弑杀婆母的女人高踞凤座?甚至连长住皇宫都不可能。
到那时候,就算淳嘉将之荣养在外……那也没什么影响了。
毫无疑问云风篁提出的思路对于纪氏来说是有益的。
问题是,这番操作只能纪氏来。
毕竟云风篁肯定没这本事,将此怀疑“泄露”的人尽皆知,引动天下舆论,逼着淳嘉没法息事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