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楝娘觉得那是不可能的,毕竟皇帝还年轻,生的又俊朗,风神如玉,还是九五至尊,这样的情况,有几个女子能不倾心爱慕呢?
到时候他还会一如既往的疼宠自己么?
尤其是伊杏恩之流,什么都没有,却有着绝世的美貌,她们那样的出身,能够服侍皇帝就该谢天谢地了,对皇帝能不死心塌地……
袁楝娘一会儿想着自己跟公襄霁这许多年的情分,决计不是别人强塞进宫的小妖精能够比的;一会儿又想到众多负心汉薄情郎的故事,不免疑神疑鬼觉得自己这辈子这般的命途多舛,苦尽甘来当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吗?
最关键的是她时常会觉得茫然,就是相比淳嘉帝的俊秀、温和、宽厚、尊贵,以及目前隐忍多年取得亲政机会的手腕,她好像什么都没有?
从前还有家世,作为扶阳郡顶尖名门望族的嫡出小姐,与不受朝堂注意的扶阳郡王堪称门当户对。
可是这种般配在公襄霁登基后迅速被纪皇后取代。
自小被身边人捧着,也曾天真的以为自己是个难得的美人,然而入宫之后见着纪皇后郑贵妃这些风采各异的姝色,已然明白她不过中上罢了。
再到云风篁,再到伊杏恩,这宫里,永永远远都不缺更年轻更美貌的妃嫔。
论到性情为人……袁楝娘嘴上不说,心中哪里真的没数?
她在这些地方没什么可以为人称道的。
之前皇帝是纯粹的傀儡的时候,袁楝娘觉得凭着两人青梅竹马多年的情分,平起平坐什么,没有什么不适合的。
如今淳嘉帝的身份权势发生了改变,她却还是那个为六宫所厌憎、连袁氏派过来的老仆朱姨都十分厌烦的妃子,袁楝娘愤怒委屈之余,也有着深深的、难以描述的惶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皇帝的态度反而更恶劣了。
上回在凝碧殿,要不是朱姨强令宫人开门迎驾,袁楝娘甚至打算要皇帝连续去个三五次,次次做低伏小的哄着,才肯跟皇帝见面的。
当晚皇帝离开,去临幸新晋采女,朱姨将她骂的狗血淋头,末了就痛哭起来,这个看着她长大的妇人素来雷厉风行果敢精明,很少肯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当时却跪伏在她面前,拽着她裙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就算您自己不肯长大,可您如今已经不是一个人,为了您腹中的亲生骨肉,您还是不肯听一听劝吗?您这样到底要老奴这些人怎么办?您自己以后又要怎么办?”
袁楝娘沉默的坐了会儿,推开她若无其事的走了,谁也不知道她早在皇帝离开的那一刹那,心里的后悔就如潮水般涌来,将她吞噬。
“可能是霁郎这些年来待我太好了,所以哪怕很怕他大权在握之后被那些贱婢勾引走……却还是下意识的相信,他不会负我?”袁楝娘苦笑了下,下意识的摸了摸隆起的小腹,淡淡对正担心的看着自己的众多侍者道:“本宫这会儿没什么胃口,这盘鹌子水晶脍你们分了罢。”
朱姨想说你至少吃上一口,哪怕意思意思的夹上一牙箸,到底是皇帝专门赏给你的不是?
但考虑到这小祖宗这段时间一言不合就大闹的举动,她到底没敢吭声。
如今是路上,不是在偏僻的凝碧殿,稍微闹出点动静来,不定被多少人看热闹。
而帝辇里的皇帝跟云风篁都不知道袁楝娘这番心绪,各自赏了要赏的人之后,他们非常安静的用完了这顿膳食。
饭后皇帝与云风篁互相调笑了几句,队伍也休整的差不多,停留半晌的帝辇终于缓缓挪动。
抵达万年县是在入夜后了,这时候当然无法审案,于是经过一番短暂的磋商,决定明日午后在县衙公审——允许百姓围观的那种。
“纪氏这些人,还真是其心可诛啊!”区区一个县衙当然安置不了众多贵人们,好在县衙之畔住了好几家大户,这会儿被连夜腾出来安置诸多权贵,云风篁因为这晚被皇帝留下来侍寝,恰好听了几耳朵,闻讯就是撇嘴:公审这种事情,自来除非迫不得已,那就是有着相当的把握才会进行。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岔子,丢的脸可不是一点两点。
如果说寻常官员这么做,顶多就是名声受损,影响仕途外,淳嘉帝这个亲政不几个月的皇帝,一旦公审过程里出了任何纰漏,说不得就要被纪氏他们落井下石,刷一波“昏君无道”、“今上虽则纯孝却不敏”、“诸公要陛下多多进学暂缓亲政看来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并非居心叵测”之类的舆论了。
这对于好容易才取得亲政机会的淳嘉帝来说,打击不问可知!
不过……
这关云风篁什么事哦!
云风篁所以不但没有任何提醒,临睡前还假惺惺的给皇帝加油:“陛下英明神武,明日定然能够抽丝剥茧明察秋毫,一举拿下真凶,还黎庶一个朗朗乾坤!妾身在这儿恭祝陛下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尽管审!
好好审!
万一丢脸了老娘正好在屏风后看现场!
刚与她温存过的淳嘉帝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她,片刻才勾了勾唇,皮笑肉不笑道:“婕妤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