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衔雪淡淡道:“江世子这出独角戏倒是唱得入戏。”
“不争不抢那是傻子。”江褚寒凑着人耳边说:“殿下来日可就要高不可攀了,我若不捂严实了,怕你弃我不顾移情别恋,那我可就什么都输了。”
卫衔雪没吭声,却淡淡地扬了下嘴角,像是笑了。
过了一会儿卫衔雪才道:“先生到多久了?”
“没一会儿,我让人去奉茶了。”江褚寒望向屋里,“你这先生……从前待你如何?”
卫衔雪抿了下唇,“有如亲父,我长这么大,除了我阿娘,只有先生待我最好。”
江褚寒似乎缄默了片刻,他环着卫衔雪肩膀的那只手抬起来往他后脑勺揉了一下,“你都这么说了,我想争也争不过。”
卫衔雪张了张口,有些话又咽了回去,他走到台阶前突然停下脚步,“你再陪我回去换身衣服吧。”
江褚寒有些诧异,却还是应了跟他去了。
卫衔雪要入宫面见陛下,得换身合适的衣服,平日里换衣服就算江褚寒软磨硬泡,卫衔雪也总要把他拦在门外,可今日他不仅没拦,还和他一道进屋把门阖上了。
江世子自然觉得反常,他试着说:“殿下是想让我服侍?”
卫衔雪解着外袍,“不敢。”
他这么说江褚寒就自己上去了,他从后面环过去,抓住卫衔雪的手和他一道解似的,“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卫衔雪微微蹙眉,他任江褚寒这么抓着抱着,“我今日入宫,可能就不会回来了。”
江褚寒手一顿,“你下一步什么打算?”
卫衔雪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他褪下外袍,“宫里那位手眼通天,他肯定知道我昨夜做了什么。”
“不是……不是和你……”卫衔雪脖颈上的红痕还很是明显,他转过身,脸色好像红了一下,“我昨夜让人烧了祭灵台,传出的消息怕是已经让陛下知道了。”
关于这消息午后江褚寒其实已经听鸦青说过了,“那祭灵台当年就是为你建的,如今说是神鸟浴火,算是把从前的禁锢都破开了,添上京城里似是而非的谣言,往后没人敢随便把从前的脏水往你身上泼。”
“但这明显事在人为,陛下一查就能知道。”江褚寒往卫衔雪衣领下面伸了伸,想多看几眼卫衔雪身上留的痕迹,“你是故意让他知道你其实还有野心。”
“你别乱摸。”卫衔雪拦了下手,“此前离宫打的是以退为进的主意,可我也不能一直退着,陛下心里那点愧疚我琢磨不出,褚霁都有动作了,没有褚黎的牵制,我看过不了年节,宫里就要传旨给他封王了。”
江褚寒沉了下声:“褚霁这些年不声不响,如今还像是坐收渔翁了。”
“可我真不想让你入宫。”江褚寒不能往下摸,就凑近到他脖子边上,“你在宫墙里,咱们就只能偷情。”
江世子说得旖旎,卫衔雪在这氛围里偷偷叹了口气,“宫外声色犬马,世子身边多的是乐子,你去听戏也好喝酒也罢,哪儿还有心思挂念到宫里去。”
“你越是这样说我越喜欢。”江褚寒凑在他脖间说话,喷吐的气息近在咫尺,他慢悠悠地说:“但我若是真在外头逍遥快活了,殿下会如何跟我算账?”
“不算账——”卫衔雪推了推江褚寒的脑袋,“起开,你我什么关系,我还能管上世子了?”
“……”江褚寒无奈退开一步,他一边替卫衔雪把衣襟重新拉好,一边拉着脸道:“小白眼狼。”
*
差不多过了未时,卫衔雪跟着尹钲之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卫衔雪其实许久没见先生了,当日他拜别尹钲之去了昭明殿,之后就没同他见过,尹钲之似乎是留在了宫里,所以今日出宫传旨的人是他。
许久不见,两人坐在马车里的氛围好似微妙地变了一些。
卫衔雪其实一早就知道尹钲之身上有许多秘密,此事不同他说,他作为晚辈不应当过问,何况从前欠过先生一条性命,这些年先生教授的情谊更是卫衔雪如何也报不了的。
所以不论尹钲之做了什么,都轮不到他来计较从前的恩怨。
但是疑惑一旦在心里扎了根,卫衔雪若即若离地碰到了真相,他略微一想,就不知道要如何安置这些忧虑。
“阿雪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尹钲之端正坐在马车里,“我今日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先生……助我良多。”卫衔雪把手放在膝盖上,他垂着头,“恩情在上,其实什么都轮不到我来置喙,可……”
尹钲之见卫衔雪犹豫,马车里隔得近,他还是同从前一样,伸手去拍了下卫衔雪的肩膀,“那我来猜一猜阿雪想问什么。”
“你应该也能想到,陛下召你入宫,是知道祭灵台着火事在人为,昨夜……余丞秋死在你手里了吧?”尹钲之脸色平静,“你可从他嘴里问出了什么?”
卫衔雪微微皱眉,“我昨夜不甚喝醉了酒,发生的事有些记得模糊。”
尹钲之淡淡道:“旁的事情你不记得,雪仙兰的事你总问了吧?”
卫衔雪额角一跳,“是……”
“我若没有猜错,是先生当年把雪仙兰和什么旁的东西送到了余丞秋手里。”卫衔雪停顿了片刻,见先生还望着他,便说了下去,“当年余丞秋幼子早逝,父子情谊偏偏在他心里扎了根,碰到一丝希冀也能牢牢攥住,他用雪仙兰保存余小公子尸身不腐,其他的打算,应当是希望小公子还能有些生机。”
“为着这个儿子,余丞秋多年也没放弃,他花了大价钱动了户部的银钱,往蕲州送了过去,还不惜同燕国有了来往,后来为何燕国起兵我并不知道,想来合作是并没有谈拢,但是其中肯定是有些瓜葛,我猜想……若是世上真有什么东西能让人起死回生,休说是余丞秋,燕国乃至于大梁都会愿意为此大动干戈。”
尹钲之抚了抚掌,“这事情是你猜的,还是余丞秋自己说的?”
“余丞秋并没有说明白蕲州的事,其中串联的关系是我自己猜的,余太师位高权重,他犯不上为了什么旁的小事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先生既然让我说到这里了。”卫衔雪放在膝上微微屈起,“我还是想问当初那本《祈族物纪》里面缺失的一页到底写了什么。”
“你想知道的是这个,我还以为你要问江褚寒。”尹钲之看卫衔雪脸色僵了一下,不等他开口就说了下去,“阿雪,这世上没什么所谓的起死回生,大彻大悟也好,洞悉来日也罢,不知你平日里有没有读过佛经,佛家有‘灭度’一说,意为离生死之苦,全精妙之乐,所谓非生非死的境界。”
卫衔雪好像不明白先生为何突然说这个,在尹钲之方才开口的时候,卫衔雪的心就开始不自觉地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