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褚寒力气渐缓,“你接着说。”
“世子向来不顾惜自己名声……”卫衔雪想了这话是否出错,干脆说了下去,“想来也并非是想拿几个暗探出去换得功劳,至于别的再牵扯了自身得不偿失,大概……也就剩江侯爷的事了。”
卫衔雪从前就知道,江褚寒不在乎自己名声,却很是在乎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镇宁侯,金戈铁马了一辈子,朝中武将无出其右,可如此战无不胜的他,却在此次战前受了伤。
说起来战场凶险,也并不是什么怪事,但这次江侯爷大半是折在了自己人手里。
这一战来得突然,镇宁侯江辞从京中前往前线乃是一日千里,后面的粮草却没跟及,当时的说法,是今岁天灾频繁,秋收时节南方各府县拿不出军饷,只能从京中走了远路,又因为大雨绕行耽搁了路程,这才使粮草晚到了几日。
事情的真假还未判别,可那时正逢涂岭一战,镇远侯的赤羽营连连苦战差点就尝了败绩,江辞也是那时候受了伤。
江褚寒去往前线和谈,这是他第一次去见战场上的父亲——从前他觉得身为镇宁侯的父亲永远都是高大威猛、战无不胜的,可他第一回看到江辞躺在帐中,那宽阔的肩膀其实不过行军床的一半。
敌军那一刀刺进了他的左腹,江侯爷疼得彻夜难眠,可他用密密麻麻的针线缝上了伤口,用铁板支起了他的后背,他提刀的时候不如从前威猛了,眼里却还是赤诚。
江褚寒固执地觉得:这样的父亲怎么能被身后的人背叛。
所以他一定要把这背后的人通通找出来。
江褚寒咬了下牙,“燕国人向来诡计多端,若非是你们的计谋,我父亲如何能腹背受敌。”
卫衔雪却轻轻地笑了一声,“所以江世子就觉得,侯爷受伤,必然是有燕国暗探牵扯其中,或是勾结了你朝中之人,更使得局势紊乱。你便想要从我这里下手,来揪出朝廷里的通敌叛国之人。”
“但你有没有想过……”卫衔雪的后话忽然在喉中梗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眉眼青涩的江褚寒,竟然犹豫了一瞬。
他印象里那个江世子,想得长远,算得步步为营,可长成那个江褚寒之前,他还曾固执己见过,一厢情愿过,如今的他,是不是还没有完全看清这满是虎豹豺狼的朝廷呢?
想到这里,卫衔雪心里一狠,“此事无关燕国,不过是你们大梁朝中有着满腹心机打算,早已对侯府垂涎欲滴的豺狼虎豹,此事就只是因为他们想要借他人之手……”
“你住口。”江褚寒忽然一怒,他捏着箭尾的手露了青筋,“我大梁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至于你们燕国有没有牵扯其中……”
江褚寒眼里露了凶光,他的另一手猛然按上卫衔雪完好的那边肩膀,倾身就将卫衔雪扑倒在地,那根冰冷的箭尖擦过卫衔雪的脖颈,狠狠地往他耳侧的地上扎了上去。
那一箭仿佛与扎在卫衔雪身上无异,他心里天然的恐惧一时被唤醒,他听见江褚寒的声音压在他的上面:“待我好好审一审就知道了。”
这一瞬卫衔雪确信了:江褚寒是真的会杀了他。
第5章 :教训
天已经几乎要黑下来了,外头好像又下起了雪,呼呼的冷风灌进窗户,冻得两个人全身冰凉,气愤却焦灼不下。
卫衔雪心跳得快要破出胸膛,他被江褚寒压在下面,全身疼得他几乎要失智,可那些过往的情爱与苦痛仇恨全都上涌上了心头,他气得闭上了眼,“江褚寒!”
他沙哑着嗓子高声喊了他一句,这一句像是壮了胆,卫衔雪干脆泄气地和他挑明了,“你心里有气,来找我算什么本事!”
“你早就知道侯府四面树敌,却被江侯爷压着不能再查,所以就只敢把主意打在我的头上。”卫衔雪用力挣扎着肩头,“但你就算查出了朝廷里有人通敌叛国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恨恨道:“玩世不恭的江府世子,不过只敢杀几个暗探给你消气罢了。”
江褚寒明明从回京的路上,就知道朝中有人要对侯府不利,可他父亲临行叮嘱,不让他掺和朝廷里的事情,江褚寒为此连要杀卫衔雪的人都没有查下去。
但江侯爷受了伤,江褚寒心里的那股气终究是退不下去,他只能把这股气撒在燕国身上。
忽然被卫衔雪戳了心里的痛处,江褚寒扣住他的肩膀一按,竟在他挣扎的时候撕扯下了他半边的衣服,江褚寒狠声道:“只敢杀几个暗探?卫衔雪,你看我今日杀了你,燕国敢不敢为你说半个字!”
卫衔雪瘦弱的肩膀露了半边出来,他被记忆驱使着想起过往江褚寒剥开他的衣服,生理上的拒绝将他满脑子的理智冲得全无踪迹,“杀我?燕国弃我如同敝履,但我此来梁国是你们皇帝亲许,江褚寒……”
卫衔雪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江褚寒胸口的衣襟,他死死拽着他的衣服,偏动着半身要把他拉到地上来,他喉中哑然:“你真当我只是一颗废子吗?”
“废子?”江褚寒的力气大得离谱,他没被卫衔雪撼动,换而卡上了他的脖颈,“连棋局都没上,就敢把自己当颗子,卫衔雪,你也配!”
卫衔雪没有力气,但他一脚围着江褚寒的腿缠了上去,那腿上套了锁链,圈着江褚寒时一压,生生把他的腿缠到了一块,“我不配?”
卫衔雪冷笑了声,他捏羽箭的那支手还没松开,好似在与江褚寒争抢着那支羽箭,微弱的力气下手腕发出了嘎吱的折响声。
正是此时,外头呼啸的风雪中,忽然有声树枝崩断的声音划破了入夜前的宁静,压满大雪的枝丫猝然断裂,引得满树的积雪滑落。
卫衔雪离江褚寒的耳朵极近,他声音沙哑得好像是带了刺,“我今日本来只想求江世子放过我,但你偏偏要咄咄逼人。”
“江褚寒,你我……”他将“夫妻”二字从嘴里无声隐去,“一场,我回敬你一场教训。”
他这声音往后越来越小,江褚寒还未听明白,眼皮就已经不吉地跳了起来,偏偏正是此时,鸦青的声音从门边急促地传来:“世子——”
江褚寒分了心——卫衔雪忽然手里用力,他握着箭端的那只手往下一移,整个人跟着往旁边翻去,那箭的另一端还在江褚寒的手里,他手里的力气没收,跟着就由着卫衔雪偏转的方向刺了过去。
那箭尖冰冷,竟然又直接刺进了卫衔雪受伤的肩头。
他单薄的里衣里面缠了纱布,又突然被这一箭给刺破了伤口,大片的鲜血立即涌了出来,淋漓地染红了他半边的衣服。
卫衔雪整个人都疼得一缩,可他还死死抓着江褚寒的衣服不松手,艰难地睁起眼睛来看他。
江褚寒这一眼与他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