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折骨 第98节</h1>
他出了宫才听全了始末,心知误会了宋也川,转日给公主府递了拜帖。他的帖子是温昭明亲自回的,她说宋也川最近一直没回来,若想见他可以再等几天。
池濯不曾受重刑,在府里略休息两日便又回了翰林院。他有心去都察院再见一见宋也川,却扑了个空,都察院的人一问三不知,池濯只好无功而返。
乾清宫的明间里,温兖召见了几位大臣。
南方来报,中州以南的山麓深处在夜深时分似有火光,进山打猎的猎户前去查看,竟被当场灭口,后来中州军派百余人人进山,亦是有去无回,这时中州的太守才如梦初醒,急忙报给了总督衙门,仔细勘问后才知道,山中有人在私自冶铁,且于深山中埋伏了相当数量的壮士,意图招兵买马。
温兖身后挂着一幅大梁的地图,他指着其中一处道:“封无疆,你方才说的便是这里么?”
地图上写了临颍县三个字,封无疆点头:“这里依托山峦形变的险要之势,山中又有赤土矿,应该有人一直藏匿于深山中私下冶铁,这也是这群流寇能有这样数量兵器的原因。”
“匪徒不足为惧。”温兖重新坐在自己的桌前,“只是朕尚且没有想好平叛的部将。”
“兵部尚书姚冲倒是个将才。”封无疆道。
“姚冲啊。”温兖沉吟起来,“朕倒是记得他,他原本在兵部当了七八年的侍郎,今年才擢升起来,也是有几分才干的。”
只是温兖仍旧未置可否:“还有没有可担此任的?”
今日殿中的臣子中,大部分都唯封无疆马首是瞻,他提了人,大家便都不再敢多言。
温兖看向宋也川:“宋也川,你说说。”
“臣记得承国公的几个嫡次子去年在虎贲营中领事,早些年也曾和陛下同戎狄交手,是个有帅才之人。承国公是容贵妃娘娘的生父,汪二郎便是贵妃娘娘的亲兄,既可以彰显天恩,也算是师出有名。”
“汪家。”温兖颔首,“那就让汪右直领这个差事吧。临颍这一伙乱民,势必要给朕彻底剿灭。”
那日从乾清宫出来,封无疆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盯着宋也川的背影,几乎想把他瞪出个窟窿。
陛下想要重用汪家的心思也是才起不久,宋也川便在此刻给汪家送人情,封无疆捏着拳头,一时间怒火中烧,他和承国公都算是从龙有功,但比起封无疆,显然承国公加了天子岳丈的名声,比他还要更亲近些。承国公是个虚爵,但女儿和儿子都被他一步一步扶了起来,封无疆的子嗣不丰,算来算去还是觉得自己的权被人分走了似的。
封无疆过去那几年对东缉事厂和司礼监深恶痛绝,如今却又觉得好。能在眨眼间就把那些让他看不顺眼的人全除掉。
大梁其实年年都有匪寇作乱的事,虽然大臣们在陛下那边说得从容,但这一回却和先前不一样。这群人比过去的泥腿子们难对付多了。他们不光有自己的辎重武器,甚至公然打出:共治天下、不征赋税的口号。
在朝为官的人都知道,不征赋税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事,就算暂时不以白银课税,也要用粮食来抵税。但南方百姓被贪官污吏折辱日久,几乎人人都信以为真。此举直击百姓要害,不少人甚至翘首以盼,渴望大军入城。所以当汪右直的大军南下之后才骤然发觉,这股匪寇已经深入江南腹地,圈占出自己的势力范围。
事态比预想得还要严重,初时众人还能报喜不报忧,越到后来越惴惴不安,索性如实相告。温兖闻知虽面上不露,心中亦有忧虑,朝中沸反盈天的南方士人之案、还有裴泓的事,都只能暂且搁置一边。
大臣们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有了几分戮力同心的感觉,生怕自己乌纱不保、人头落地。
温昭明一连有半个多月都没见到宋也川,直到某个深夜里,她半睡半醒间感受到有人缓缓躺在了她身边,她闻到了宋也川身上的气息,睡意朦胧间向他靠去。
宋也川轻轻吻了吻她,温昭明睁开眼:“你回来啦。”
他眼下倦怠神色尤甚,窗外已经露出一丝稀薄的微光,显然已经快要天亮了。
“我太想你了。”宋也川将温昭明搂在怀中,不光是都察院,几乎宫里的衙门都是这样的不眠不休,今日他不用进乾清宫议事,所以趁着此时出宫一趟。
他的胸腔似发出微不可闻的喟叹,眸光似水般温柔:“能见你一面真好。”
温昭明安静地嗯了一声,缩进了宋也川怀里。
“和你躺一个时辰,天亮我便要回宫去。”他如是说道。
昼夜晨昏间的微光照得他的面庞,温昭明的手指轻轻贴在他脸上,感受到指尖个下颌棱角,声音中带了些心疼:“你瘦了。”宋也川弯眸:“没有,我每日都有多吃些。”
温昭明不信,伸手去捏他的腰,摸到骨头的时候明显哽咽了一下。
宋也川拉过她的手,轻轻放在怀中暖着,眼中虽难掩疲色,精神仍很好:“裴泓不会死了。”
温昭明听说了一些南方的事,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宋也川的薄唇上。
“睡觉,别的可以慢慢说。”
宋也川便真如她所言阖上了眼睛。
他很白,看上去又很乖,像是一个蜷缩着的动物。
温昭明替他盖了被子,他困倦地低低嗯了一声,浓睫在眼下投落一圈细细的影子。
温昭明的睡意散了很多,她侧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宋也川的睡颜。
他渐渐睡着了,呼吸也变得平和匀长,胸口浅浅的起伏着,他的手还轻轻拉着温昭明的手指,舍不得松开。
第89章
甚至没有到一个时辰, 宋也川便醒了。
温昭明还睡着,她呼吸很细很轻,面容很是恬然。
他想吻她的眼睛, 又怕弄醒她。
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松开了手指,他连官服都没脱,穿了官靴便去外间净面漱口。临走前, 宋也川靠着屏风又默默看了她许久,才终于踩着未散的晨雾走出门去。
霍逐风要给他套车, 宋也川说:“不必了,我骑马便是了。”
此时街上的人还不多, 头顶的北极星仍在发亮,腔子里那颗一直荒芜着的心,终在见了温昭明后得到了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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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濯再见宋也川时, 已经又过了近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