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折骨 第92节</h1>
“行刑吧。”他低声说。
冷刃倒映着白日的光,宋也川仰起脸,看向被浓云半遮着的太阳。
残阳如血。
*
很多事并没有因为江尘述的死而结束。
正因他的死,南方多地都流传起宋也川残害清流的论调。
对于许多士子来说,江尘述只是一个陌生的符号,他是一个可歌可泣的殉道者。
宋也川献媚于公主,屠杀寒门士人,是人人可诛的佞臣。
有一个名叫庄廷的文人搜罗出孟宴礼所写的《大梁史》残卷,延揽名士,增润删节。于武定元年冬月初一刻录成雕板,在南方流传开来。
这些雕板在冬月十五日,呈到了温兖的案头。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梁史案。
曾因江尘述入仕而短暂辉煌过的士人们,再一次遭受血腥的镇压。
重写《大梁史》的庄廷被凌迟处死,此外重辟(死刑)者共有六十多人。
宋也川为此往来奔走,只希望能够不要让更多的人因此而死。
他已经有十余日没有回来了,温昭明知道他身处漩涡,难以脱身。
数日之前,江尘述行刑后,宋也川曾和她讨论过一个问题。
“如果江尘述是一把刀,你有没有想过挥刀的人会是谁?”宋也川问。
温昭明看着他,艰难问:“封无疆。”
“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至你于死地。”
“我死了,他又能得到什么?”
温昭明突然说:“你是想教我么?”
宋也川笑了:“昭昭你好聪明。”
温昭明背过身:“我说了,我不会学的,我不想听了。”
宋也川绕过桌案:“你是大梁的公主,这些你要懂。”
温昭明捂耳:“我有你替我操心。”
宋也川去拉她的手:“我若不在了呢?”
温昭明猛地站起身:“宋也川,你给我住口!”
没料到她情绪如此激烈,宋也川柔声道:“没那么严重。我随口一说。”
温昭明抬起手臂,搂着他的腰,两行泪流下:“辞官吧,求你了。”
她用了求这个字,宋也川的心涩然一痛。
他回抱住她,吻了吻她的额:“此时放权,亦是死路。”
“朝堂上有许多我的人,这条路,我也不是孤身一人在走。”宋也川耐心地拿帕子擦拭她脸上的泪:“所以,聪明的昭昭,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封无疆想要得到什么?”
“权。”温昭明低声,“他想要权。但是这不合理,温兖不是个软弱的人,他怎么会放权给他?”
宋也川轻声说:“你知不知道,封无疆一直在给陛下进献金丹?”
只这一句,温昭明脊背生寒。
宋也川拍了拍她的手臂:“我也只是猜测。”
温昭明猛地起身:“我要去见陛下。”
“昭昭。”宋也川拉着她的手,“没用的。正因陛下不是软弱的人,所以素来刚愎自用,朝臣们劝了很多次,他不愿去听不愿去信。如今哪怕是你去说,又有几成胜算?”
温昭明眼里带了一丝绝望:“那要看着大梁一步一步彻底陷落么?”
“没有那么严重。”宋也川仍然笑着安抚她,“你不要去做什么,这些有我来做。你不要慌,也不要害怕。”
*
站在窗边,温昭明静静地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记忆里,这个季节大梁的太阳该是橙黄色的,此时此刻,那轮太阳只散发出岑岑的白光。
短短两年间,两立君王,足以磋磨掉一座盛世王朝本该有的锐气。
南方士子们一边被镇压,一边又欲振臂高呼将宋也川处死,温昭明知道宋也川不怕死,但他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完。
这是一个分外残酷的冬天,如果能从满天雪野中偷得一丝温情的话,唯有一件事。
池濯成为了其阳公主的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