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折骨 第62节</h1>
温昭明抿着唇笑:“你把糕点给了宋先生,你晚上跪灵的时候吃什么?”
温珩不假辞色道:“给父皇守灵本就不该吃这些。今日文武百官天不亮便至思善门外举哀,只怕一整日都不能吃东西。这块糕饼便给宋先生填肚子吧。”
宋也川笑起来:“臣谢殿下赏赐。”
温昭明拍了拍温珩的肩膀:“阿姊和宋先生说两句话,你先去奉先殿,我一会去找你。”
温珩点点头,带着下人走了。
温昭明对着宋也川小声说:“阿珩似乎很喜欢你。”
宋也川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纸包,轻轻点头:“是。”
“我昨日想过了,新君登基,你有什么打算?”
“这得看皇上是如何安排的。”宋也川将纸包收进怀中,抬头看向温昭明,“殿下觉得呢?”
“你是知道皇上的。”温昭明漫不经心地垂下眼,“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我怕他会难为你。”
宋也川轻轻摇头:“在朝为官,谈不上难不难为。殿下不用担心。”
“好吧,横竖今日皇上许了温兖入宫,怕是宫里宫外少不了一番部署。”温昭明掖着手轻声说:“我先去奉先殿了,你自己多当心些。”
“是。”宋也川对着她长揖,“恭送殿下。”
温昭明本就不喜欢宋也川的这些俗礼,只是此刻身在宫中,这些虚礼也是要做给旁人的。她受了这个礼,沿着长街向南走去。
直到温昭明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宋也川终于缓缓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重新跪好。
他抬起头,贺虞正带了司礼监的十余个人向思善门走来。
他们也都穿着白色粗麻的孝袍,每到一处,都有小太监忙不迭的磕头行礼。
贺虞走在最前,缓缓抬手,俨然有了九千岁的做派。
宋也川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他知道司礼监这一把火,到底是又烧到了新君的身上。
甚至比起前朝,更胜一筹。
*
三品之上的官员,大都是在思善门内、奉先殿外的丹墀上祭拜的。
一队阁臣自思善门边经过,为首的那人经过宋也川时着意停了一下。
他年岁已近五十,身上的孝袍宽大地穿在身上,带着一股圆融的气派。孝衣里头,官服端严,云纹缎纹的官靴踩在地上,像是要踏进人的心坎儿里去一般。
大臣们一齐拱手叫了声:“首辅大人。”
封无疆颔首还礼,叫了宋也川的名:“你是宋也川。”
宋也川站起身,恭敬道:“是。”
如水般的目光自上而下地将他扫了个遍。封无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举哀后来武英殿,有事同你说。”
宋也川颔首称是,封无疆便沿着思善门外的甬路走远了。周围关注这边的人不少,随着封无疆的步子远了,议论声便更大了。宋也川没说话,仍旧在自己原本的位置重新跪了下去。
封无疆还是武帝晚年时提拔起来的大臣,随着明帝坐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只是明帝对阉党的宠信日盛,阁臣们的日子大都不如先前过得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坐到文臣之首的人,在宫里的积威也叫人望而生畏。
一直到了申时三刻,宋也川去了武英殿。
恰巧碰上几位阁臣从左右廊房里出来,他人微言轻,远远地站在一旁行礼。
今日没看见孟宴礼,那几个阁臣不太把他放在眼里,略略颔首只当是见过。
宋也川进了武英殿的右廊房,封无疆正在写着什么,见他进来,屏退了左右。
“我这人不大喜欢兜圈子。”封无疆淡淡道,“所以就同你直说了。”
“是。”
“大行皇帝临终前,留下了遗诏。除了册立新君、加封诸王外,还有一道是关于你的。”封无疆的眼底藏着淡淡的机锋,整个人显示出一种极圆融的端严来,“大行皇帝为你和长公主殿下赐了婚。”
宋也川有些怔忪。
“我不防与你直说,陛下同我说起这件事,是我要陛下摁下来的。”他淡然地在纸上写着什么,“你要是恨我,那我也没法子。”
灯烛的光照在封无疆的身上,他端起茶盏:“等过了大行皇帝的丧仪,长则一年,短则半年,会有旨意擢升你进入都察院。具体的差事倒是没定好,但必然要比你现在这个户部外郎强上许多。你知道的,五品之上不得尚主,陛下有惜才的心思,不想让你明珠暗投。”
当初在户部衙门外,宋也川同温襄说过不想放权的话,没料到今日会将自己算计进去。他立在原地,轻声说:“我入仕不过半年,哪里能担得起这样的担子。”
“凡事都是讲机缘的,陛下给了你这份天恩,便是你的机缘。”封无疆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过阵子你暂且回翰林院去,户部这边的差事你先放一放。”
“封大人。”宋也川沉默了片刻,才要说话便被封无疆打断。
“宋也川,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就算你同我说,你心甘情愿做这个驸马,陛下也不能遂了你的心意。一朝天子一朝臣,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他眉目肃穆冷峻,不近人情,“这是福祚,你得珍惜着。”
傍晚的风带着一丝薄薄的清寒,宋也川缓缓垂下了眼睛。
第6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