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折骨 第48节</h1>
牡丹芍药蔷薇朵,都向千官帽上开。诗中说的便是此般风流雅态。宋也川从不簪花,平日里束发只用木簪,所以今日这般骤然装扮,竟显示出一种另类的写意与风流来。
宋也川的手向自己的冠上摸去,想要将簪花取下。温昭明却笑着按他的手:“为何要取,此般鲜妍明丽,我还没有看够呢。”
“殿下。”他叹息,又有些赧意,温昭明侧眸看他:“我说的是花,又不是你。”
宋也川安静说:“陛下之前说过,不许也川再同殿下往来,我们如此这般若是被陛下知道……”
温昭明道:“我们哪般了?我不过是见你没有马车,走路辛苦,恩赐你一番罢了。”
宋也川知道温昭明伶牙俐齿,且喜欢胡搅蛮缠,她性子又娇,更深说不得,索性闭嘴。
他身上带着一丝酒气,温昭明凑近嗅了嗅:“喝酒了?”
“一点点。”
温昭明上下打量他:“你没有拉着别的女郎乱说话吧。”
宋也川有些苦恼:“殿下心中,我便是这样的人吗?”
“那我可不知。”温昭明拿起银叉扎了一颗樱桃,缓缓伸到他唇边,“也只有我这样待你好,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换做别人,只会嫌弃你。”
第52章
公主明眸皓齿, 笑起来盈盈如玉,潋滟的红唇比樱桃还要旖旎生光。
宋也川想抱抱她,却又有些赧然不敢上前。
在二人的相处之间, 总是温昭明更为主动些。他想好好将她抱在怀里,又怕自己突兀惹她不快。就这般纠结了许久,马车已经开到了府门外,宋也川也没能下定决心。
*
三月初七, 卯时一刻。宋也川、裴泓和谢庸三人由内侍引着向翰林院走去。
依照惯例,宋也川被授予从六品翰林院修纂, 余下二人授官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三人进入翰林院后,有专门的人对他们讲授翰林院的一些规矩。今日是他们三人头一日来, 倒也没有什么要事,待到内侍离去,宋也川温和对谢庸说:“谢兄, 前两日宴上太过仓促,也没有来得及和谢兄叙话, 还请谢兄勿怪。”
裴泓心想那天明明是谢庸不想理你, 你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呢。
果然见谢庸冷淡道:“我对公主家奴没有兴趣。”
正在一旁支着耳朵偷听的裴泓骤然一愣:“公主家奴?”
谢庸看他:“你不曾听过他的名字么?宋也川在京中实属如雷贯耳。他不单单是罪臣, 更是宜阳公主面首。”
裴泓楞楞地看向宋也川:“他说得都是真的?”
宋也川平静地摘下自己的巾帽露出额上黥痕:“是。”
裴泓有些恼怒:“多亏我如此信你, 向你袒露心扉, 没想到你本就是公主的人!”
谢庸有些疑惑:“什么心扉?”
裴泓自觉丢人:“不提也罢。”
三人在翰林院中各找了一张桌子,不再说话。
一直待到午后,大家都结队去吃饭,裴泓本想和谢庸一同去, 却见宋也川一个人坐在桌后默默抄写着什么, 姿态无端透露出一丝伶仃,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罢了, 我本也不是不坦荡的人,此事作罢,往后我也不会再提。去吃饭吧。”
宋也川缓缓停笔,和气道:“是我有错在先,只是实乃难以启齿,多谢裴兄不怪罪。”
他把笔放在笔架上,与裴泓一道走出门,裴泓不是个心思重的人,看着外头红墙黄瓦,只觉得心情愉快舒畅:“果真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地方。也川,相信我们励精图治,早晚有一天会出人头地。若是能在我告老还乡之前熬到五品,或是能去六部任职,也算是功德圆满了。”他看向宋也川:“我相信你也可以的。虽然旁人说你依附公主,但我认为宋兄断然不是这样靠公主上位的人。”
二人正说着,从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红色官服的陌生脸孔,他先是上下将宋也川打量了一通:“你是宋也川?”
宋也川作揖:“是。”
那人哦了一声:“收拾收拾东西,户部侍郎点了你的名字,说如今户部缺一位算师兼文书,把你暂时借用过去,你往后便去户部应卯,不必来翰林院了。”
裴泓看着宋也川的背影忧伤的想,原来真的有人的起点便是他梦寐以求的终点。
他看错了宋也川,这人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也川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几只笔和两本书外别无他物。他将东西放入书奁里,翰林院里便有人阴阳:“要我说,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没用,还得是学会跟对了人,哪怕是跪着做裙下臣,也比咱们这么苦熬着强上千百倍。”
宋也川收拾东西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神色如常地将书奁抱在怀中。
走出翰林院的门,天光正盛,池濯穿着官服在门口等他:“我送你。”
宋也川笑着摇头:“你若是与我关系太好,只怕会被人孤立。”
池濯冷笑:“这群人酸得很,就算你不在,我也不喜欢和他们来往。”
于是宋也川没有再劝,二人沿着长街一路向南走去。暮春的风温软柔和,池濯突然问:“你后悔么?这样的事今日不会是第一回,也不会是最后一回。你这一辈子,身上都会打着这样的烙印。原本你同裴泓谢庸一起在翰林院熬上几年,大家对你的印象也会有所改观。如今你这般点眼,我知道必然是楚王的意思,可他们都只会把这些算在公主身上,你不怕大家误会么?”
金阳正亮,照得宋也川微微眯起眼睛,手里的书奁有些重,他轻轻换了换手:“我不后悔,甚至有些庆幸。如果没有楚王的关系,我只怕还要在翰林院里熬年岁。上一回我熬了三年,这回只怕还要更久。可我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再等三年了。”
“池兄,你既然熟悉我,就该知道我入宫这一切都为了什么。”
池濯看着他安静的眸子,叹气:“我不知晓你到底是怎样想的,只是你能从那样的境遇里再站起来已经是万般不容易了。人嘛,活着本就辛苦,你若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总比我这样漫无目的要好些。”
在二人的视线中已经可以看见户部绿琉璃瓦做成的屋顶了,池濯止了步子:“你往前去吧,估计里头会有人接你。我就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