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愿意主动了解他。
二人离得这样近, 几乎可以感受到温昭明浅浅的呼吸,宋也川的脸有些烫, 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温昭明见他沉默,又说:“反过来,若我什么也不说,你又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什么呢?”
宋也川一边思考一边开口:“殿下喜欢喝金坛雀舌,焚香除了沉水香外,偶尔也燃月支香。殿下喜欢吃芽韭与鹿脯,不喜燕窝。”
他每说一句,温昭明眼中的惊讶便更多一分:“你如何得知?”
宋也川安静一笑:“若有心去看,总也能记得七七八八。不过殿下,其实于我而言,我本就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物。少时所受教诲,无非是君子食无求饱,果腹即可。至于衣饰,殿下也知道,我本也不是个精于此道的人,所以选择的衣服只求稳妥不出错,所以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喜恶。”
记忆中的宋也川的确如此,温昭明有些丧气:“好吧。”
宋也川有些茫然,因为他听出了温昭明言语之中的失落。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意兴阑珊地命人撤掉了餐具。
“虽说我父皇说过不许我们再见,但他现在忙得没空管我,你且在这住下。等你眼睛好些了再回去。”
“殿下,这是何处。”
温昭明漫不经心:“上次让霍时行带你来过的,你之前的院子我已经叫人退了,不管你愿或不愿,以后便住在我这。。”
听到温昭明这么说,宋也川便沉默着没有说话。
温昭明这次来,为他带了许多奴才和下人,他们将宋也川院子里的东西都搬了过来,显然是做好了长期留他在此的准备。
此外霍时行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他,绝不给他私自离开的可能。
他在这里住了两天,到了第三日下午,有脚步声自门外响起。
宋也川下意识向着那个方向看去,紧跟着听到了池濯戏谑的声音:“也川,你这莫不是被金屋藏娇了?”
他低低的咳了咳:“我的眼睛出了些问题,视物有些不便。还请池兄勿怪。”
“我懂,门口那个脸色很难看的侍卫已经同我说了。”他看了一眼霍时行,“你出去行不行,我不会拿他怎样的。”
“不行。”霍时行的目光隐带幽怨,“殿下说了,自今日起,我一步都不许离开宋先生。”
池濯有些好笑:“那你睡在哪?”
霍时行的目光扫过床边的空地,池濯叹气:“也川,公主对你真好啊。”
宋也川听出好友语气中的揶揄,不由得叹气:“我有些无福消受,不如池兄替我承受一二。”
“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池濯睨他,“你若是真心,就请你即刻搬走。公主的宅子比我那宽敞了不知多少倍,与你那间漏风漏雨的屋子简直是天差地别,若换做是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也川你搬不搬?”
宋也川低咳了一声:“你来找我做什么?”
池濯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见宋也川脸上似乎有赧意,他没有继续和他玩笑,反而正色起来:“关于阎凭的死,陛下已经下了铁令。半月之内,找到凶手。”
看着宋也川的脸,池濯一字一句:“他们把这一桩罪,安在了顾安的身上。”
“荒唐。”宋也川口中喃喃,“这种事逻辑本也不通,陛下如何会信。”
“若仅仅这般,陛下自然不信。”池濯低声说,“但你知道的,刑部抓人,是先找证据再抓人;东厂抓人,是先抓了人再找证据。今日东厂用刑了。”
宋也川一阵恍惚。
许久之后他才低声问:“顾安如何了?”
“没招。”池濯叹气,“他到底是公主府出来的人,你若有心想保他,不如问问公主愿不愿替他说话。”
“他本就是弹劾阉党才走到今日,落在阉党手中岂会有好下场?”宋也川皱着眉,“只是陛下那边也没有别的表示么?”
“这种小事怎么会到陛下跟前。东厂的人你也知道,无所不用其极。”
宋也川轻轻抬头:“这件事不能说给殿下。你不要告诉她。”
池濯有些惊讶:“她对你不是一向很好吗?”
一个艰涩的笑浮现在宋也川的脸上:“正因为她对我好,所以我更不能告诉她。在所有人的眼中,我是个早已离开公主府的人。只有我离她越远,她才越安全,越能远离纷争。在我真正强大到能够保护她之前,我都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任何人攻击她的理由。”
池濯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温昭明。
温昭明对着他轻轻摇头。
她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但宋也川始终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顾安写过一篇策论,名叫《济天下之民书》,我有一份手写稿。你找时间将此文交给孟大人,你只需说是顾安写的,余下什么都不必说。”
宋也川的目光看向门口:“霍侍卫能否替我行个方便,我的书稿夹在一本《前唐书》里,可否劳驾帮我取出交给池公子。”
温昭明缓缓走进房内,桌边放着两口箱子。都是下人们从宋也川住处收来的东西,这口箱子里装的全部都是他平日里读过的书。有些已经翻了很多次,显然已经陈旧了,书脊处被宋也川用针线重新装订过。
翻开《前唐书》,第二页果真夹着一张《济天下之民书》的旧稿。温昭明将书稿递给池濯,随后却又从书中飘落一张纸来。
温昭明没有想太多,躬身捡起,却在看到纸上内容之后,目光微微一缩。
整整一页纸,写的竟全部都是她的名字。
密密麻麻地铺陈开来,着色之深令人心惊。
温昭明下意识抬起头,宋也川正在安静地同池濯说话,没有关注她。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分外安静的样子,而这张纸上的每一个字都能看出书写之人此刻的意乱心烦。
这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笔体,笔走龙蛇之间,隐带一丝压抑的狂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