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也川,你知道你的身份。朕许你留在她身边,已经是法外容情了。”
宋也川缓缓一笑:“陛下,也川此生早已别无所求。”
“这些话,你不许对宜阳说。”明帝冷冷地看着他,“你向朕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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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三希堂的门,宋也川一眼就看到了温昭明。她披着一件明红色的氅衣,立于红与黄相间的宫宇错落之间,宛若一朵盛开的海棠。
跪了很久,宋也川的每一步都很慢,温昭明缓缓走到他面前,对他伸出手来。
“我扶着你。”
她以为宋也川会拒绝,但他却轻轻握住了温昭明的手:“多谢殿下。”
二人的手松松的握在一起,彼此的温度传递到的指尖,两人都有些心跳加快。
宋也川没有借温昭明的力,只是拉着她的手指,温昭明和他走得很慢。
“你和我父皇都说什么了?他原谅你了吗?”
宋也川抿着唇笑了一下:“陛下应该是原谅我了。”
“这么轻易?”
“是,应该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
温昭明满眼不信,宋也川却只是柔和地对她笑。
“多亏有殿下的恩惠。”他声音虽轻却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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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希堂中,明帝耳边还回响着宋也川最后说过的话。
“陛下,也川不能向您起誓。终有一天,也川会将自己的倾慕之情告知殿下。或许我这卑贱之人的喜欢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我希望殿下知道,她有多好。”
明帝透过面前青年的双眸,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宜阳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如果这些话能够早一点让自己知晓,又该会如何呢。
只是行差踏错,如今只能一错再错。
“你跟在宜阳身边,就算跟一辈子,朕也不会首肯你与她的关系,更不会允许她诞育你的孩子。这是朕的底线。”
宋也川长身而跪:“多谢陛下。”
他走后良久,明帝站起身走到窗边。
天朗气清,秋高气爽,在高高的穹庐之下,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将手伸向宋也川的方向。
二人并肩走下九重丹壁,天地浩荡,仿佛只留下他们二人。
温昭明似乎在睨他,而宋也川只温和地笑,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温昭明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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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乾清宫外,贺虞站立良久在等候面圣。
一个垂着头的小宦官经过他身边时,一不留神打翻了手中的托盘。
托盘上的纸张散落一地,他连忙跪下告罪:“奴婢失礼,掌印恕罪。”
贺虞躬身帮他捡起散落的书卷:“这次就算了,再有下回就去领板子。”
一个字条塞入贺虞的手中,那小太监还是吓坏了的样子:“多谢掌印,多谢掌印。”
走到一旁,贺虞展开了这张字条。看完之后,他冷冷一笑:“这宋也川竟有这么大的本事,陛下连这种事都能纵容他。”
身边余下几个司礼监的官员见贺虞脸色不好,都面面厮觑,司礼监秉笔陆望道:“这姓宋的也太猖狂了些,朝中那个顾安只怕也是受了这厮的蛊惑,宛如疯狗般乱咬,甚至让咱们失去了河道监管的位置,咱们早晚要了结他。”
“他如此擅作主张,陛下都不过草草揭过,只怕不好动手。”又有人说道。
贺虞将字条收入袖中,淡淡说:“你们都忘了他的身份么?”
“什么?”
他扬起下巴,幽晦一笑:“他是万州叛贼,藏山余孽。”
司礼监众人目光交汇,皆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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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开动起来,宋也川的面容笼罩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
温昭明抬起眼睫向宋也川说:“你把裤腿挽起来叫我看看。”
他在砖地上跪了良久,瞧他走路姿势便知他一直在默默忍痛。宋也川放在自己膝头的手微微握拳,他笑着摇头:“殿下,我没事。”
温昭明猜到他会拒绝,索性不去勉强,她把桌上的药瓶推向他:“听说你进宫了,我就找人要了两瓶药,幸好父皇手下留情。”
“劳殿下费心了。”宋也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殿下,其实我没有那么娇贵的。”
温昭明不接他这句话,反倒是轻轻扬起眉梢:“你总是一口一个殿下,我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他当然知道她的名字。
在无数潮湿旖旎的寂静深夜里,他会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
姓名分明只是代表着一个人的符号,但宋也川总觉得温昭明这三个字比任何字都要更加动人。
温昭明一手托着腮,侧着头莹然一笑:“你叫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