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东北“颜王”,丁巍倒是有过了解,尽管是个挺有趣的综艺节目。可节目上表现出的这个人很有意思,亦傻亦痴亦正亦邪,自由切换率性而为。
不过丁巍倒是真的不知道这人曾经跟张一谋导演有过合作。
看那人尽管相貌奇特,但似乎有些表演心得,至少知道怎样自己调整迅速进入状态。他坐在最后面面色沉稳安安静静。
丁巍扫了一眼,将这位看成今天最大的对手之一。
半个小时后轮到解晓东了,之后再有三个人就是丁巍。
丁巍给解晓东一个鼓励的眼神目送他进了某间教室。其实他倒是认为这位解学长是个挺强劲的对手,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出自九六届。
九六届的表演本科班的班主任是崔老师,正统学过斯坦尼流派的。崔老师是先出道后考入电影学院师资班,学的是焦菊隐先生的表演方法和流派,然后留校至今,是电影学院历史上唯一一个连续两次获得全国优秀文艺工作者大奖的牛人。十几年后一般人都知道崔老师带过九六级明星班,其实她还指导过唐国锵老师,也算俞老师及她们那一届的半个表演指导老师。
前两年戏剧学院那边率先开始挂靠性质的表演培训班,崔老师代表电影学院联合包括传媒大学等在内的四所高等表演学校开办了先锋话剧实验班,一年一届,解晓东就是出自这个班。
约摸十来分钟解晓东哭丧着脸出来了,看起来不太理想。丁巍拍了拍他肩膀,解晓东看丁巍一眼,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的尴尬。
丁巍心里倒是挺放松的,不外乎选上和没选上这两种结果,怎样他都能接受。
所以等他进了小教室看见以张一谋为中心的五个人坐在台下的时候,丁巍有些想笑。
主要是丁巍想起了姜闻的曾说过的一句话,他是导演里面最英武帅气的。当时丁巍嘲笑他吹牛,今天看到张一谋时他信了。
张导跟丁巍之前见过的顾长卫有些像,不只是长相,就连气质也差不多。卧蚕眉,苦情脸,耳朵奇大,沉稳内敛极少外放自己情绪。所以看上起就像一个地地道道的西北汉子安静的看着自家田地。
张一谋坐中间,左边是个女的,披肩发,面色素白有些刻薄面相。再过去是个戴眼镜的短发男人,微胖些,看着和善。张导右边的是也两个男的,普普通通。
见丁巍进来,左边那位戴眼睛的冲他点点头,让丁巍做个自我介绍。
听丁巍做了简单介绍后,张导的表情微妙起来。他翻出一张纸看了看,笑道:“我知道你,听说你拿到了姜闻新电影的一个角色,是不是?”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却稍稍有些调侃的意思。
丁巍怔了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张一谋接着道:“你看过角色卡了吧,你对平子这个角色有什么理解?”看丁巍不解,他补充道“别紧张,放轻松,说说你的想法。”
这个倒是新鲜,应该是考教对角色人物的通透理解了。
学表演,其实很简单,学校老师教的就四个方面,声台形表。这四个方面最终目的就是让演员演出有别于他本身的人物角色。
所以表演的最高任务就是在规定情景下用这四个方面的动作创造出该人物角色的生理心里活动,从而达到推动故事发展的目的。
所以不论哪种表演流派,在拿到人物角色后,第一件事都是通读理解剧本中的这个人物。
方法也简单,先多读剧本,找出该角色的最高任务。然后就他的最高任务列出所有与他相关的人和事,甚至场景中的一些特殊道具等等,再将他们组合起来形成人物小传。
当然,接下来就有了区别,有的演员逐字逐句的分析背诵觉得就可以了;有的演员会通过分析给这个人物添加很多剧本中没有写出来但完全符合该角色的详细信息;甚至还有演员在这个之后会给这个虚构的人物画像,然后自己一点一滴的从声台形表这几方面慢慢改变慢慢靠近直至完全沉浸于这个角色。
因为方式不同,所以才有了斯坦尼两大表演流派,体验派和表现派。
两大派都是要求演员用运七力四感演出该角色,但在对角色认知的过程中因为侧重点不同才有了明显差异。
简单来说体验派侧重力,要求演员在这个过程剥离自我意识,进入他我意识。而表现派侧重感,要求演员有执着坚定的信念,用心表演,相信自己就是某个角色。
两者说不好谁好谁坏,也难分高下。
一开始,表现派进步神速表演有张力,体验派需要更多的苦功。但过段时间,同样天赋同样用功的人,体验派肯定会有巨大改变。
丁巍不奇怪张一谋的这个问题,导演跟演员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他奇怪的是为什么那个看起来比较刻薄的女的听了他的自我介绍后眼神一翻,少了些许刻薄倒是多了些玩味的意思。
见张一谋发问,想了想缓缓开口,说些他对这个剧中“我”这个人物的理解,三十来岁,长相应该比较优秀,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在某地方部队工作,对父母孝顺,有着稍许对父亲坚持扎根农村启蒙教育的不理解,但从未劝阻过一直鼎力支持。直到他知道父母亲那份特殊的情感,才理解了他们。
嗯,勉强算中规中矩。
张一谋导演和那个一直盯着丁巍的女的都是这个感觉。
张一谋从姜闻和董平那里得知丁巍的,董平说这个丁巍跟俞非鸿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张一谋对此不做评价,他认为演员就是演员,不能将生活中的东西带进工作中。而姜闻倒是说这位有些意思,似乎纯靠他的感受力和想象力拼着一点灵性。所以他才会问丁巍对角色的理解,说不上失望,但不满意肯定是有的。
至于那个面向刻薄的女的,她叫郦虹,也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只不过她学的是编导这一块儿的。在她那一届,有个挺出名的女学生,叫俞非鸿。因为她跟俞非鸿是老乡,且那一届电影学院女生本来就少,所以她跟俞非鸿关系挺好,一向走得很近。
就是几天前,她跟俞非鸿还在一个饭局上碰过面,当然那会儿还有俞非鸿的经纪人方敏,以及这部电影的制片张伟品。她当时就感觉俞非鸿跟方敏对这个叫丁巍的人态度异样,又过了几天,报纸上就登出俞非鸿的八卦了,郦虹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感情这位是俞非鸿的男友啊!
她在毕业后兜兜转转进了长安电影制片厂,跟张一谋两部电影了,现在是这部电影的副导演,所以她有了些许兴致,眼神转了转道“听说你会秦腔,唱两句怎么样?”
丁巍狐疑地看她一眼,没发现剧中哪个角色还要唱秦腔的啊?不过看了眼眼神一亮的导演,还是清清嗓子唱道“延景说事太离情,气的为娘颤嗦嗦,娘生你弟兄人七个,把你哪个看的薄。娘的心事都照你,十个延景九不活。莫斩宗保先斩我,来、来、来斩为娘与你把美名落。佘太君上气在辕门坐,斩宗保娘与你见死活。”
嗯,名家经典《辕门斩子》,还是反串,佘太君的唱词。
张一谋眼神越发明亮,丁巍唱的这段用的是老旦的唱腔,挑、顿、呵、骂、怒等动作顺门熟路一气呵成,没有过分娘娘腔,也没有像六郎杨彦景那样英豪的理直气壮,确实有些意思。
见丁巍停下来平复气息,张一模想了想又道“假如你到一个姑娘家吃饭,这个姑娘的瞎子老娘问你的个人情况,还在一旁帮腔问你对她家姑娘的感觉,你会怎么表演这一段?”
丁巍愣了愣,貌似剧本里没有这样的情节啊?
不过人导演发话了,肯定不能拒绝,便想了想,问道“我能搬张桌子吗?”
张一谋饶有兴致的点点头,还道“你要是感觉不行,我可以上台扮演那个姑娘,你放心,我就在旁边站着不会说话干扰到你的。”
所以说这帮导演都是奇葩,上一次试镜,姜闻那货也曾给丁巍搭了个帮手,饰演了一位不会说霓虹国话的霓虹国军官。而这一回,张一模导演要扮演个不说话的姑娘,简直了。
其实,丁巍哪里知道不但姜闻是演而优则导的优秀代表之一,张一谋导演也是导而优则演的优秀代表之一,他曾拿过金鸡影帝。
几分钟后,台上一张桌子一条长凳,丁巍坐在长凳上,旁边不远处张一谋背对着丁巍。
郦虹和台下的三人都笑呵呵的看着,确实难得一见,试镜了十几个人了,导演是头一回亲自上台助演。
郦虹得到张一谋的示意,读了两句瞎子老娘的台词“先生哪里人啊?可曾婚配?”
丁巍有些局促的扫了眼张一谋的背影,尽管有些辣眼睛,但演员就是干这活儿的嘛。脑海里想像背影正面是个干净素洁五官精致轮廓分明的姑娘,低了一下头,假装端起一碗水喝了一口,呛了一下,赶紧放下碗一边拍了下流到身上的水渍,一边低头道“咳,我家住县里,就在粮食局旁边。”再抬头看桌子侧面“还,还没有……”
这个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倒是点出了些空间感。
郦虹接着读台词“先生可吃了公饭?”
丁巍点点头,嗯了一声。
郦虹接着读“那你可曾吃过葱油饼鸡蛋面?可还记得这种碗?”
丁巍不知道这已经不是瞎子老娘的台词了,他顿了顿,有些明白过来,干笑一声“额哈,吃过吃过。”又感觉敷衍的太假,稍稍挪挪身子,再低头。
郦虹继续读台词“倒是瞎了我姑娘的一片心咯。”
丁巍扫了眼转过身的张一谋,眼神明亮复又尴尬躲闪一下,手碰了碰桌子上,想拿起碗再喝一口水。
张一谋眼神也很明亮,向着丁巍走近一步出声道“那你以后可定要记得我家的碗……”
丁巍往后稍稍挪挪,看着张一谋,声音干净有磁性“嗯。”以前错过了不少,以后一定不错过一丝一毫。
他这会儿倒是有了一点点理解,姑娘暗恋于他,曾送过不少好吃的,但被他错过,如今倒是理解她的一腔心血,除了感动还有一丝丝惊喜与爱慕了。
张一谋朝台下摆了摆手,沉吟下道“丁巍,你这个头发两个月后能不能再长些?”
丁巍还是在《大戏小戏》中剃的,二十多天过去了,青茬子倒是隐约没了,头发全部重新长出,只是稍短一些。
他点点头“应该没问题,有一个月差不多就能涨两三厘米。”
张一谋也点头,下了台朝几位点点头,对丁巍道“你想不想试试青年父亲这个角色?我感觉你扮演这个角色倒是有些意思。”
丁巍一怔,才明白过来,合着刚才表演的不是平子这个角色?
导演一片好心完全看好你,不给面子肯定不行,不过他还有顾虑“额,导演,我能问下这个青年父亲的戏份算多么?我,我接了姜闻的那个,我怕时间上有些错不开。”
张一谋肯定心里有了主意,摆手“那个没事,你的戏份主要在前面。剧组开机肯定在年后了,那时候你那边应该拍完了。就是主意调整自己。”
丁巍就点头应下,既然能错开时间,那就行呗。
于是郦虹就给丁巍给了份剧本,又吩咐他出去找制片组的人签合同等事宜。末了,郦虹朝丁巍笑道“俞老师眼光不错嘛!”
额?您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