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一阵风似地走了,徐氏震惊地问方夫人:“太太,您要带着姐儿去他们家住么?”
方夫人乱了方寸,“我、我也不知道呀!我还以为是在家里做好了他们过来取……”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末尾按了手印的纸递给方巧菡,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嗫嚅道:“菡、菡姐儿,你看看这个,写得密密麻麻的,我一高兴,没细看就按手印了……”
方巧菡抚额,她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看都不看就按手印,也不怕对方不安好心。
她已认出了张婆子,那是佟府的下人,确切地说,是四小姐佟雅蘅房里的下人。
佟雅蘅今年也十七岁了,确实该嫁人了。不知道夫婿是谁。
她想起了前世与韩澈的初遇。她性子沉静,不喜外出,要不是那天佟雅蘅非要她陪着找丢失的簪子,也许不会……
而如果,前世的她没有死,廖夫人一定不会这么早去世。
......唉,别想了。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
胡思乱想间,方夫人已开始自责:“都怪我,想钱想糊涂了,胡乱接什么活儿哪?我离不开毅哥儿,菡姐儿又是女孩儿家,怎能像个丫鬟一样跑去别家留宿?我这就去追那婆子,把银子退了。”
慌慌张张冲到村口,张婆子已上了马车,方夫人气喘吁吁地拦住,说了来意。
“方太太,这可不行,”张婆子冷冰冰地答,“白纸黑字写得分明,你既收了定钱、按了手印,现在要反悔也来不及了。现在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由不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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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母亲。”
张婆子的马车绝尘而去,方巧菡来到方夫人身边,“罢了,莫要着急。不过是件嫁衣,我绣得出。”
方夫人抱住女儿哭道,“都是我不好!做娘的没用啊,呜……”
“别哭了。以后您可要多个心眼儿,凡事先跟我和哥哥商量再做决定。”
方夫人愁得吃不下饭。卖给佟家的绣帕和团扇都是女儿绣的,去佟家的人,只能是女儿。不到十岁的孩子,一天都没离开过她身边,叫她怎么放心?
傍晚,秦正轩来到了方家小院。
“我可以陪巧菡去。”他看完那张按了手印的纸,笑眯眯地对方夫人说,“早晨送她去,傍晚接她回来,如此一来,巧菡就不必在外过夜了。太太,您要是信得过我,就把巧菡交给我吧。”
“秦少爷,这如何使得,况且我怕那张婆子不答应……”
秦正轩指着纸上的条款道:“这里只写着每日要完工若干,让府里的嬷嬷当天验过即可,并未限死了必须住在他家。巧菡,你看一看,做得完么?倘或做不完,我再想别的办法,总之不让你住那儿就是。”
方巧菡点头:“我可以的。”她本来就是快手兼巧手,现在有了一年的“练习”,可说是用针如飞。
“好极了。”秦正轩的嘴角又挂起他那惯常的,成竹在胸又带点戏谑的笑,“那就这么定了,轩哥哥专程接送你,嗯?”
“不耽误你做生意吗?”
“呵,哥哥在京城也有要跑的。你放心,保管赚钱接送两不误。”
秦正轩谈起生意的样子总是漫不经心又有些讳莫如深,仿佛他是个低调的富商大贾。
方巧菡便没再问了。方夫人好一番感谢,还要留秦正轩吃饭,他当然没有答应,很快就告辞了。
第二天,张婆子如期而至。秦家马车早已经停在巷子口,秦正轩斜靠着马车,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方夫人母女聊天。
方巧菡的样子略微有些变化。方夫人为她重新整理了头发,在前额密密地剪了一圈刘海,一直盖过双眉。原先的细眉被剃掉了,画成了两道粗粗的一字眉。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涂了一层淡淡的锅灰,整个人像只不起眼儿的小乌鸦。
方夫人在方巧菡把那纸契约从头到尾读给她听之后,才知道这所谓的大主顾,竟然是一度想要女儿冲喜的佟家。她悔恨得差点撞墙,担心女儿让不怀好意的人盯上,刻意把小姑娘打扮成丑丫头,嘴里还叮嘱个不住。
“……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在佟府一定不可乱走动。多干活儿,少说话,免得开罪府里人……”
颠过来倒过去说了无数遍,秦正轩见方巧菡像只啄米小鸡一样地头点个没完,心里好笑。
“太太放一百个心,”秦正轩插嘴,“我申时就能完事儿,直接过去接巧菡。京城我跑了无数趟,佟家在哪里,有几处门,哪处门附近有什么街道铺子等等,统统在我脑子里。等送到了,跟他们说好从哪个门出来,必不叫巧菡找不到我。”
“轩哥儿,多谢你……哟,张妈妈来了。”
方夫人携着女儿迎了过去。
“嗯。”张婆子还记着昨天的不快,故作冷淡地应了一声。
“这是跟您说起的小女巧菡,昨儿您走得急,没来得及让孩子给您行礼。”
方巧菡福了福身子:“见过张妈妈。”行毕礼便恭敬地垂首立着。
秦正轩朝后站了站,也不搭理张婆子,转身去安抚大黑马,摸出一包桂花洋糖喂它。
大黑马名叫豹子,是他的坐骑,因为要接送方巧菡才牵了它出来。豹子见不能像往日一样陪主人“千里走单骑”,却被发配去拉车,正在闹小脾气,他得好好哄一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