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是最正确的一个办法,但心底总归是不情不愿,万一师尊没来找他怎么办?或者师尊来得太晚了怎么办?他可不要自己在仙界孤零零的,寂寞度日。
即便师尊真的回来寻他,可修行之事少辄几年,多则几十上百年,他又如何忍受得了与师尊分离如此之久?
蒋涵正嘴上应了他,心中却自有想法,如若让别人得知,必定要惊骂一句,他这是疯魔了。
三月后,苍穹如同崩裂,天象异变,风起云涌,空中的雷电如同龟裂的裂纹,布满天空,如若是修士,必能感受到,一切灵气正在飞速地涌向一处。
这些灵气如同漩涡一般汇集到蒋涵正的身侧,而天中的一道道电闪雷鸣也如同会移动一般,全部集中到了蒋涵正的头顶,只待时机成熟,真正进行渡劫,此谓之天劫。
天劫是自然界对强横生命的一种制约,只有经历过天劫的洗礼蜕变,才能炼就神体超然物外,渡不过者大多数禁不住肉身的损坏,即便是苟延残喘者,也须要再修行百年,才能等待下一个机会,不过赫朗做了万全之备,就是力求万无一失。
督促着蒋涵正静心打坐,赫朗又在他身边忙活了起来。
为了这次渡劫,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已有所准备,不仅用九九八十一块上品灵布了法阵,更是有数道缓解雷击伤害的符箓,保证肉身不受损,最重要的是,他以自己余下的修为,炼化了一样渡劫法宝,有了它的帮助,不出意外,蒋涵正必能升天成功。
会这样倾尽所有,也正是因为赫朗已经有了具体离开这个世界的打算。
在设想中,待蒋涵正经历渡劫之时,他便可以抽身传送离开这个世界。
而等到蒋涵正成功升上天庭之时,他也恰好能顺利完成任务,一切将尘埃落定,他也能圆满离开。
当天劫之雷出现,轰鸣之声如约而至时,赫朗盯着蒋涵正,一眼不眨。
这道碗口粗的玄紫天雷,带着滔天的声势,赫朗仅仅是看着,便是心口一跳,担忧蒋涵正扛不住这铺天盖地的一击。
所幸,法阵开始发挥作用,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似乎在守护灵石中心的蒋涵正。
赫朗细细看了一眼法阵,却瞪大了眼睛,发现那个倾尽他心血炼化的法宝,在此时却丝毫没有反应。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不仅是这法宝被偷换,就连法阵中的灵石,都被他故意减少了几颗。法阵平衡被破坏,又如何谈渡劫?升天几率怕是会大大减少。
而能有机会做这些的,无非只有蒋涵正自己。
赫朗的心越来越沉,原本还清醒的思绪,也逐渐如同麻绳一般搅乱在一起,加上天雷带来的冲击,他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暗暗恼怒蒋涵正的自作主张。
若是因此他任务失败重新在这个世界循环一次,看他要如何教训他。
蒋涵正此时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折磨,当天雷降下,他仿佛当头一棒,浑身酥麻,肉身真切地感受到了皮肉绽开的苦楚,血液不断涌上大脑,又被疼痛一激,迅速回流。
即便正面迎接着来自上天的考验,身体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痛苦,他的脑子里却是在满脑海的疼痛中,挤出了一处空地来猜测师尊现在的心情。
他没有当面同师尊说清自己不愿独自飞升的想法,只是为了不让师尊愠怒。
他偷换了法宝与减少灵石,也是存心让这场渡劫失败,只要他能有这数道符箓保住肉身,那他也还不至于到灰飞烟灭的地步,而面对挫败的他,师尊当然不会舍得怪罪于他。
如此自我安慰,尽管疼痛已经让蒋涵正面目扭曲,可他还是咬紧牙关,挤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减少雷击伤害的符箓起了不小的作用,蒋涵正也得以喘了口气,起码还能一直保持着意识清醒,这证明他的肉身尚未被损坏的太过严重。
蒋涵正只要想着他熬过了这场渡劫,便能够再次见到师尊,眼前的闪烁的雷电也似乎化为了希望之光。
但是如此,天劫之雷也不是修士能应对的。
一直藏身的瓜兔忍不住窜了出来,焦急地用爪子拍打着赫朗的脸颊,紧张地提醒他:“法阵被打破了平衡,防护力大大下降,他撑不过天劫的,现在不救他的话,就要前功尽弃了!”
赫朗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有别的办法吗?”
瓜兔如实告诉他:“有,就是动用禁术引雷,由你来替他承受一部分天劫。”
赫朗略加思索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语毕,他没有一丝犹豫,席地而坐,搜寻着相关的禁术,将新落下的天劫之雷都引到自己身上。
总之,他是将要离去之人,这条命留着也没意思,如若能用来换得蒋涵正平安,他求之不得。
天地轰鸣,天边尽是咆哮般的雷鸣,然而大雨倾盆,像是能将这雷电浇灭一般,蒋涵正感觉到了萦绕在自己身边的天雷逐渐散去,他也终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此时的他身上有数百道裂伤,精制的华衣早已成了破烂布条,皮囊上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尽管如此,他还是强忍着满身的疲惫睁开了眼,拖着沉重的身子起身,在烟尘四漫的废墟之外,寻找着师尊的身影。
兜兜转转,他总算是寻到了,可师尊却是如同雕塑一般静坐着,身上满是焦痕,连一丝呼吸都没有。
赫朗的身旁也是砖石崩裂,地面焦黑一片,明显地表明两人似乎是一同渡劫的,只不过赫朗没有法阵护身,自然也没有存活下来的可能。
蒋涵正不敢去想,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再也支撑不住身子,踉跄着扑了过去。
虔诚地跪在地上,将僵硬的人抱在怀中,蒋涵正满面惶恐。
他是不相信师尊是出了什么事的,一点都不信。
可是,滚烫的眼泪却还是一颗颗地从眼眶里滑落,打湿了师尊的脸庞。
他屏住呼吸,哆嗦着说不出话,一切声线都如同哽咽住,只能控制不住地小声啜泣着,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赫朗面上的焦黑痕迹。
师尊爱干净,师尊一定不喜欢现在自己这幅样子。
“师尊?师尊?师尊……师尊……师尊!”蒋涵正先轻轻地唤了一声,又认真地唤了一声,固执地重复了不知道多久,仍旧无人给予回应。
最后一句带着哭腔的呼唤落下,天地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抬头一望,青天茫茫,云卷云舒,万里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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