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呢?姜昭还活着,随着意识恢复,如同附骨之疽的疼痛涌上,她生无可恋地睁开了眼睛,拽了拽近在手边的红线。
铃铛声响,鹅黄色的床帐被撩开挂在金钩之上,熟悉的婢子们动作轻柔地扶她起身。
姜昭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嗯,四个贴身婢女金云、银叶、珠雀、宝霜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脸上还带着欢喜的笑容,想是为她没死开心。
郡主,您可是醒了,公主殿下那边的迎春宴都开了好一会儿了,也派人来唤您。四个婢女中性子最跳脱的珠雀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一开口就像一只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若是往常,性情最稳重的大丫鬟金云早就开口斥责珠雀聒噪扰了郡主静养,但今日此时不同。郡主之前言语中对迎春宴颇感兴趣,一切为郡主着想的她也想郡主出了这房门一赏春日之风光。
故而,她非但没有阻拦珠雀,反而还贴心地多加了一句,公主殿下宴请京城诸多贵女,怕是有意为侯爷择新妇。
姜昭父母膝下共育有二子一女,长兄姜曜为安国公世子,已于三年前娶妻,金云口中的侯爷指的便是姜昭的次兄姜晗,因为没有袭爵的资格又是公主的亲子,一年前被陛下封为长恩侯。
长恩,长恩,封号直白,彰显着安国公一家的恩宠深厚,金云这些家仆们每每提起来都与有荣焉。
姜晗今年满了二十,端敏长公主着手为次子挑选新妇,于是在春暖花开之际办了一场迎春宴,广邀京城贵女。
迎春宴?任由婢女为自己换上轻软的华服,姜昭嘴中呢喃,脸上显出罕见的诧异。
她服下梦别离,肯定是没有丧命,可是竟然昏睡了数月,现在已经是春日了。
冬日那场雪灾平息了?姜昭轻启了唇没精打采地询问。她记得自己阖上眼睛时大雪不停如鹅毛一般,定是会酿成数年难得一遇的大雪灾。雪灾在前,母亲还有心情设宴,她就那么着急二哥的婚事?去年的迎春宴她没去也知道闹了好大的丑事,今年遭了雪灾竟然也要再办。
闻言,身后为她打理乌发的婢女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后,金云小心翼翼地开口,郡主,去年并无雪灾,反而府中那些庄头们都说雪下得少了,今年庄中的收成定是有减损。
她们都觉得是郡主睡得有些迷糊了,去年根本就没有雪灾。
没有雪灾,去年的雪下得少了黑如鸦羽的眼睫毛慢慢展开,姜昭的眼神认真打量起周边的一切,琥珀色的眼瞳定在不足数米远的一处,软歪歪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坐直。
窗下摆着一盆绿意浓郁的松树,全部由名贵的玉石雕刻而成,几乎以假乱真的雕工让每一个初见它的人都以为是真的松树。
可姜昭知道它不是松树,这盆玉树是滇西国贡上的珍品,因为寓意长寿,庆平十四年被舅父赐给了她。
庆平十六年的夏天,她与母亲发生了一次争吵,母亲一时失手将它打碎可此时,它好端端的待在那里,莹润的一丝细缝都瞧不见。
姜昭盯着长寿的玉树,心中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毒药失效她没死不算稀奇,但碎的玉树怎么可能会完好无缺。
郡主,您就是再喜欢也不能一直盯着玉松看呀,陛下赐给您都六七个月了,您还没看够啊?利落地为郡主挽好发髻,珠雀没有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笑意盈盈地开口。
她话音落下,姜昭就动了,破天荒地不用人搀扶站了起来,华服曳地,直直地往门外走去。
四个婢女连忙都跟了上去,安排软轿等物。
姜昭身体病弱,为了静养,常年住在公主府,长公主并兄长等人却都住在安国公府,此次设宴也在安国公府。虽然公主府就在安国公府的隔壁,中间的墙壁还打通了,但从姜昭的住处到设宴的地方依然有很长一段距离。
一路,她歪在软轿上,从婢女的只言片语中已经拼凑出了眼下的状况。那一颗梦别离没有让她死,却是让她逆转时空回到了庆平十五年的春天。想到这里,姜昭有些遗憾为何自己没有多吃些毒药,说不定多吃些能让她重生到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呢,她肯定不会再贪嘴受罪!
庆平十五年的春天,姜昭印象深刻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太子纳了隆盛侯的嫡女,一件是她的堂妹姜晴许了家中的远房表兄为妻。
好巧不巧,这两件事都发生在她母亲为二哥准备的相看宴上,正是今日呢。
更巧的是,那隆盛侯的嫡女就是她的公主母亲相中的儿媳!因为此事安国公府甚至和东宫有了龃龉。
想到这里,姜昭挑挑眉,上辈子她没弄清其中的缘由,不如这次先去围观围观,满足了好奇心再去寻个死也不是大事。
她那堂妹的事情也颇有意思呢。
安国公府,姹紫嫣红中一片欢声笑语。
端敏长公主设宴为自己的次子相看新妇此事几乎是京城中人人皆知的事情,凡是收到了帖子的人家无不欢欣雀跃领着适龄的小郎君小娘子们上门赴宴。
设宴的虽是长公主,迎客的却是安国公府全家,安国公府二房三房正值花期的四娘子五娘子还未许人,京中不少人已经盯上了。
安国公府简在帝心,恩宠不断,结为姻亲是一件稳赚不赔的好事,君不看,今日长公主设宴,太子、靖王以及还未封王的四皇子五皇子都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