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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承睿愣愣地看着这个少年,然后垂下头,对自己叹了口气,走近那三个不良少年,伸出手和蔼地说:“刚刚抢了什么?给我。”
三个少年惊疑不定地互相看了几眼,然后有一个战战兢兢地掏出一个东西,老老实实放到黎承睿手里。
黎承睿低头一看,原来是块老式手表,但却是瑞士名牌,做工造型都堪称经典,拿出去卖指不定能卖多少钱。但这块表年岁久远,表带边已经磨损,表面也开始泛黄,估计是林翊家的长辈遗留下来的。黎承睿正端详这块表,却听见林翊的声音响起,带着不确定和防备,小心地问:“那个,可以先还给我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
黎承睿心里一跳,他抬起头,发现林翊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少年嘴角红肿,头发纷乱,白衬衫都被扯掉两颗扣子,可即便如此,少年仍然秀美入骨,脸庞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漆黑水灵,宛若深潭,照进去就被吸了魂魄似的。他就站在黎承睿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这分明是一张十七岁少年不谙世事的脸,可不知为何,黎承睿却备感紧张,仿佛面对的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一个洞悉世事超然物外的对象。
他使劲摇摇头,将这种古怪的想法从脑子里去除,拿着那块表往少年方向递过去,少年伸手来接,黎承睿又飞快缩回手,他突然莫名其妙想从林翊脸上看到一丝青少年该有的明白无误的情绪,比如失落,比如恼怒之类。
但什么没有,林翊只是愣了愣,看了看自己悬空的手,随后将自己没有拿到手表作为一个普通不过的事实接受了。他慢慢垂下自己的手,似乎下一刻,倘若黎承睿说这块表归我了,他也大概只会闷闷地“嗯”一声。
黎承睿有种挫败感涌上心头,他只好尽量和颜悦色地问:“这是你的?”
“嗯。”
“这块表挺旧了,不是你自己买的吧,是家里人给你的?”
林翊凝视着他,随后摇摇头。
“不是?那你哪来的?”黎承睿随即意识到自己犯了职业病,忙换了种口吻,柔声问:“因为它看起来有点贵,而且不太适合你这个年龄,你介不介意告诉我,你从哪得到它的?”
“别人给的。”过了一会,林翊小声说。
“谁?你家的长辈?”
“是我的,好朋友。”林翊想了想说。
黎承睿有些意外,根据他这几天的观察,林翊是个很孤独的孩子,并未见他与同龄人有过多的来往。他好奇地问:“跟你一样大的好朋友?”
“嗯。”
“是这个学校的同学吗?”
林翊微微动了下眉毛,似乎在疑惑他为何问出了一个这么蠢的问题。
黎承睿清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说:“看来是以前的同学咯。”
这回林翊点头了。
“你同学出国了?呵呵,你们感情应该挺好的对吧,现在还有联络吗?”黎承睿本着反正都犯傻了就继续犯傻下去的执着硬着头皮问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林翊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看向不知名的远方,他的眼神悠远深邃,像看到宇宙洪荒那么远,然后,就在黎承睿以为他不想回答时,却听见他轻轻地,用羽毛掠过水面的力度说:“他过世了。”
4、
林翊明明是用缺乏语调的声音在陈述这个事实,听不出遗憾,没有感伤,也不见得有多怀念,但黎承睿却莫名其妙感到很难过,像对面的男孩原本应该具备却被遗忘的伤痛通过未知的渠道转嫁到他身上似的。他忽然对男孩的孤独感同身受,就像跟他挤在同一个狭隘空间,呼吸同样的空气,知道他一个人度过迄今为止的十七年人生。
他忽然就想把这男孩抱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他不撒手,不再让他一个人。
但他什么也不能做,他怕自己伸出手就收不回来,他怕心底喷涌出来的炙热欲望超出掌控的范畴,从此再也无法收拾,会惊吓到这个少年,甚至会伤害他。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一个你?黎承睿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他拉过少年的手,郑重其事将那块老手表戴回到少年形状玲珑精致的手腕上。
附近的巡警很快就来了,两人礼貌地称呼过黎承睿后便将三个不良少年带回警局,林翊作为当事人也必须跟着去录口供,黎承睿不放心,便以目击证人为由也要跟着去。到警局后,冲着他的面子,同僚们办事效率都很高,不出半个小时就将口供录好,又给三个不良少年的监护人一一打了电话让对方来交保释金领人。
诸事已毕时,黎承睿回头看了看在边上长凳上抱着书包规矩坐好,一直安静得无声无息的林翊,他的心在此时变得很软,像隔着玻璃端详珍贵的藏品,唯恐一口气呼大了,会在玻璃上留下雾气。
他看了男孩好一会,才走过去柔声对他说:“走,我送你。”
林翊点了点头,站起来跟着他穿过警局。他如同一只驯服的小羊羔,紧紧跟在头羊的身后,也没有怀疑,也没有
', ' ')('担忧,也不问去哪,似乎对黎承睿有种不用言明的信任。这让黎承睿心里甜蜜中掺杂着苦涩,他带着男孩坐进车里,亲手给他扣上安全带,靠近他时,一股带着暖意的好闻的味道扑鼻而来。
黎承睿险些就失神了,他的手停顿了几秒,然后才若无其事地把安全带喀嚓一声扣上,他偷瞥了林翊一眼,发现少年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视前方,不知看向哪。
“住哪啊?”
林翊隔了几秒,才慢慢地,像读报一样毫无起伏地说出地址。黎承睿叹了口气,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不喜欢说话?还是因为跟我不熟?”
林翊垂下头,小声说:“没什么好说的啊。”
黎承睿笑了,说:“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林翊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可我不懂警察的工作啊。”
黎承睿笑出了声,摇头说:“我不只懂警察该做的事,我还懂很多别的,比如打球啊,打机啊,打麻将啊,哦,我还会打高尔夫。”
“这些我都不会,”林翊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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