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泉湖水翻红,青草原上白骨累起。
神沙山十数年没有西域外敌犯境,今朝却被同姓的两支军队打得的满地疮痍,黄沙渗血。
李慕在神沙山山巅督战,李禹在郡守府接收消息。中间隔着数十里路途,万余兵甲性命。只因二人还不曾对面开战,这战火无论烧的怎样狼藉,哪怕只剩得一层薄如蝉翼的窗纸,便依旧可以假装握手言和。
裴朝露从大悲寺出来,将今早空明送来的急件递给李慕。
空明送来时是平旦时分,李慕体力不支将将歇下,裴朝露便拆了信阅过。
汤思瀚五万精兵已经出了潼关,往西而来。
李慕接了信件,揉握在掌心。只着副将抽调兵甲占据张掖城,加固边防以阻隔龟兹与之里应外合。
却始终没有下令停止瞭望原上的厮杀。
前线的将军早些时辰得了他的命令,在尸山血海里翻找,亦逼着敌军拷问,终于回来复命,皇长孙自开战起,便不曾出现过。
至此,李慕派封珩传令给隐于敦煌寺庙中的其他僧武卒,围了郡守府。只围不攻,却是每隔一炷香便有冷箭射入。
郡守府中有府兵和暗卫,加上阴萧若待的人手,亦不算少,尚有六百战力。李禹从未被人要挟过,即便是南下逃亡路上,他亦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今朝竟被自己的亲弟弟逼迫至此。
交出皇长孙,兵降瞭望原。
郡守府外的僧武卒每一次进攻都喊着同样的话语。
“太子殿下,且认一次输吧。两位将军已经传来数道消息,齐王殿下的人战力太强了。他们已经陷入苦战,伤亡过半。”
国贼尤在,却先要手足相残,本就不赞同此举的郑太傅领头道,“齐王殿下的确心重手不狠,但不代表他不会反击。他十六岁便上战场杀了龟兹统帅,十八岁掌了大郢的半数军队。用兵之道,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当年,我们用计让他自己放权让位,却不想他还有这般精锐的军队,实乃天意。”
“孤从不信天命,萤烛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李禹双目赤红,脑海中蓦然想起裴朝露。
年少,他也当真喜欢那朵明艳的娇花,偏她择了那事事不如自己的弟弟!
还生生将他扶地高过自己。
明明自己才是帝国的骄阳,却多年活在他光芒投射的阴影之下。
“殿下,您三思啊!还有汤思瀚黄雀在后。”郑太傅躬身跪首,“殿下,如今局势,大丈夫能屈能伸……若当真耗尽兵甲,便更无来日可言!”
已是山光西下,残阳似血。
郡守府死伤惨重,又一支冷箭袭来,李禹竟抱起涵儿挡过。
箭头削皮带肉,钉在屋墙之上。失语的孩子,痛也喊不出声来,只死死咬着唇口,不让眼泪落下来。
消息传到大悲寺督战的人耳中,却也未见他有何神色异变。
如今看来,他并不算了解李禹,然而其自私惜命总是无错的。且这般大费周章把孩子抢回去,总不至于转眼便会舍弃。
如次,相比山脚下的万人兵战,此举心战罢了。
“太子和皇长孙留一口气便可,伤到无碍,让他们继续围攻。”
话语落下,一侧的裴朝露抬眼看他,“封珩,告诉你们的人,无需掣肘,太子舍不得让皇长孙受重伤。”
封珩虽疑惑却没有多问,转身发令。
李慕只眺望前方,始终也不曾看她一眼。
“那是他唯一的孩子了。在东宫时,我用了药,每一次同榻,他的毒就深一分,天长日久,他积毒甚深,便再也生不了孩子。”裴朝露亦望着不曾停止的杀伐,“这就是他三番两次要除掉我的缘故。”
李慕一言未发,眸光晦暗不明,负在背后的手指节咯吱作响。
兵降和交出孩子,今朝李禹必须让出一步。
小半时候后,敌军得了李禹让他们举旗认输的指令。
李慕亦传下令来,容他们带兵离去。
僧武卒清理战场,回来禀告事宜。
己方伤亡近一千四百,歼灭敌军三千三百有余。
李慕无话,都是输的,没有赢家。
死的都是大郢的子民。
在对抗汤思瀚上,加上郡守府内外的伤亡人数,又少了五千战力。
只是李禹这厢输的更惨些,张掖城被李慕的僧武卒占据,至此东上一路,从酒泉到威武四城,便都是李慕的人。
而自己的人才出蜀地,剩余的兰州、天水、平凉三处,靠近潼关,汤思瀚已经派兵出来,平凉和天水占到的可能性太小。只剩的兰州一处,却闻趁着他们激战的时候,阴庄华亦派人前往,如今已经驻守其中。
阴庄华如今身份,同李慕有何分别。
如此,李禹不仅未能杀掉李慕和裴朝露二人,还彻底失去了来日作为迎战汤思瀚主帅的资格。
郡守府中,李禹接连砸了两个杯盏,闻得西厢房侍者抚慰孩子的声响,不由更加烦躁。
“殿下宽心,您有皇长孙在手,且蜀地的兵甲是您的亲兵,对您忠心不二,如今不过损失数千余人,未动根本。”
“是啊,如今时下,且尽快联合那八地高门,方为上策。”
……
府中幕僚你一句我一句劝慰分析。
话都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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