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张面容,换个身份,我们一样是兄妹,你一样可以给阿爹尽孝。
裴朝露抬眸望向一侧的侍女,招手示意她过来,拉着她的手道,“等出去了,我替你寻个好人家嫁了。”
“姑娘,眼下兵荒马乱的……”
“不怕,很快就会平息的。”她拍着云秀的手背,带着无限的希冀和笃定,“潼关有阿爹和兄长们带着司徒府的七万精兵镇守,只要不出关迎战,至多再两个月,各地勤王兵甲聚集,汤思瀚必定退兵。”
“可是,若司徒大人出去迎战呢?”
“怎会?”裴朝露掩口咳了两声,捂上发寒的小腹缓减不适,“阿爹最是懂得兵法,为今之际,自是守为上策,断不可能迎战的。”
一旦迎战,必是九死一生。
她重新垂了眸,认真又细致地雕着那副面具。那是她全部的希望。
烛蜡一点点落下,裴朝露看了眼滴漏,即将亥时三刻。
思及李禹极可能会过来,只小心收起那张还未完工的人 /皮/面具,吩咐宫人备水沐浴。
她洗了小半时辰,发了一身汗,总算觉得身子舒坦了些,方披衣起身。
云秀退了其他侍者,独自给她系带理发。
见她脖颈、胸膛、腰腹全是勒痕和掐痕,篦发时更发现她后脑肿起偌大一个包,不由眼眶发红,只无声擦干了眼泪。
“又不是头一回,且快些替我擦干头发,好不容易发了汗。”裴朝露侧首瞧了她一眼,复又低头拉开妆匣,拿出一个精致的扁盒,挑了里面的青色膏药涂抹在身上,尤其是胸部,她图得格外细致。
膏药的气味冰凉馨甜,淡而弥久。
“姑娘,别用这个了,成吗?”云秀见状,匆忙上前合了盖子,伏在她膝下,“这么些年了,东宫之中除了咱们的小郎君,再无其他子嗣。这药便是在太子身上种下了,我们不是马上就能走了吗?您别再伤自个了!”
“这药靠的便是量,天长日久累积着方有成效。”裴朝露推开云秀的手,“但凡在东宫一日,他随时会来,这是我唯一的反抗了。”
“不能功亏一篑。”话到最后,她漂亮平和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蔑视。
却也转瞬被她敛尽了,外头侍女传话,太子今晚去了荀孺人处,让她早些歇息。
裴朝露闻言,松下一口气。
只是,这一夜,她到底也没睡安稳。
半夜时分她又开始腹痛,头也愈发昏沉,周身冷得厉害,高烧反复。
这样的情境中,她又开始梦到李慕。
他穿着僧袍,手持佛珠,站在她面前。
她有很多话想问一问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辗转反侧间便剩了一句话,到底为何执意丢开她?
如果,他没有娶自己,一开始她嫁的就是李禹,李禹是不是就不会因为她二嫁之身,而这般折磨她?
亦或者,他不曾抛弃自己,再多风雨都携手走过,白首终老,虽平淡也是很好一生?
她望着梦中人,心中百转千回,却咬牙不敢吐出一个字。
即使是在睡梦中,她也存着理智,告诉自己是在东宫。
曾有那么一回,她也是病的模模糊糊,梦里哭着质问他。待睁开眼,便见李禹双目灼灼盯着她。
他惩罚她的方式,永远是无止境的发泄。
至此,她便再不敢在梦中说话。
平旦时,她稍稍有了些睡意,然睡熟没多久,便觉有人欺身压下。
“殿下如何这个时辰过来了?”裴朝露拢在被子下的手忍不住发抖,嘴角噙了些笑意缓缓睁开眼来,“荀孺人该伤心了。”
“理她作甚!”李禹自己脱了衣袍,一把掀开被子,捞起榻上的人,“孤,就是想你了。”
裂帛声清脆,伴着一阵寒意,裴朝露后背生出一片细小的颗粒。
她忍过他身上其他女子的气味,忍过从胸部蔓延的皮肉被撕咬的痛,亦忍住大颗盈在眼眶中的泪珠。
“晚间一场加议会,不少人都赞同你阿爹的法子。”
“扶好!”他喘着气,将人推转过去,从后头抱住她。
“他们,都觉得要请六弟回来。”
他伏在她耳畔,声色阴沉,动作却愈发粗鲁。
明明是和风细雨的三月,裴朝露却分明觉得疾风劲雨落下,抽打在她贫瘠又荒凉的身上。
“你呢,是不是……也想他回来?”
“是不是?”
云巅至高处,李禹嘶吼出声,一把扯住她头发,将她贴在自己胸膛。
“我……没有。”裴朝露头皮发紧,仰着头喘息道,“我有夫君,怎会再想旁人……”
“谁是你夫君?”
“是您,太子殿下。”
她以眼角余光分辨他面上神色,感受着他手中扯发的力道,慢慢转过了身子,同他对面而视。片刻,他的手松开,她便捧上他面庞,将他再次埋入自己袒露胸脯上。
“殿下,妾身一直伴着您的,永远、不会离开您。”她拍着他背脊,嘴角含笑,眼中盈泪。
真好,昨夜刚刚才涂抹的膏药,没有一点点浪费。
这一日,没有朝会。
但李禹还是早早出了承恩殿,去了府衙议事。当是潼关军务,刻不容缓。
裴朝露自然得不到更具体的信息,李禹走后,云秀本给她备了水擦洗。她仰躺在榻上,没有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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