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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意识到,
自己无声的打量似乎也是一种冒犯。
徐鹤雪匆忙错开眼,却听身边的姑娘忽然道:“我可以买您一隻灯笼吗?”
“成啊。”
摊主看她一个人也没提个灯笼,便笑眯眯地点头。
倪素拿着一包炸糍粑,提着那隻藤编青纱灯笼走到无人的巷子里,才蹲下来从怀中取出一隻火折子。
“自从遇见你,我身上就常带着这个。”
倪素说着,将油纸包好的糍粑递给他,“你先帮我拿一下。”
徐鹤雪接来,才出锅的炸糍粑带着滚烫的温度,即便包着油纸也依旧烫得厉害,他垂着眼帘,看她鼓起脸颊吹熄了青纱灯笼的蜡烛,又用火折子重新点燃。
火光灭又亮,照着她的侧脸,柔和而干净。
倪素站起身,朝他伸手。
徐鹤雪将糍粑递给她,却听她道:“灯笼。”
他怔了一瞬,立即将自己手中提的那盏灯给她。
倪素接了灯笼,又将自己这盏才买来的青纱灯笼递给他,说:“这个一看便是那个摊主自己家做的,你觉得好不好看?”
徐鹤雪握住灯杖,烛火经由青纱包裹,呈现出更为清莹的光色,映在他的眼底,可他的视线慢慢的,落在地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半晌,他颔首:“好看。”
“你喜欢就好。”
倪素看着他,他的面庞苍白而脆弱,几乎是从不会笑的,但她不自禁会想,他如果还好好活着,还同她一样有这样一副血肉之躯,那么他会怎么笑呢?
至少那双眼睛会弯弯的,一定比此刻更剔透,更像凝聚光彩的琉璃珠子。
那该多好。
“徐子凌。”
两盏灯笼终于让他的身影没有那么淡,倪素没有再看他,只是朝前走着走着,她又忍不住唤他一声。
“嗯?”
徐鹤雪的视线从青纱灯笼移到她的脸上。
“我的兄长死在这儿,所以我一点也不喜欢云京,我之前想着,只要我为兄长讨得了公道,只要我帮你找到了旧友,我就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这个地方。”
“你对这个地方呢?欢喜多,还是遗憾多?”
倪素还是忍不住好奇他的过往。
“我……”
徐鹤雪因她这句话而谨慎地审视起自己的过往,那些零星的,尚能记得住一些的过往。
他在这里其实有过极好的一段时光,称得上恣肆,也称得上高兴,那时的同窗们还能心无芥蒂地与他来往,他们甚至在一块儿打过老师院子里的枣儿吃。
他在老师的房檐上将哭得眼泪鼻涕止不住的好友一脚踹下去,仿佛还是昨日的事。
可是她问,到底是欢喜多,还是遗憾多?
“我离开这里时,过往欢喜,便皆成遗憾。”
他终于给出一个答案。
“但是你不后悔,对吗?”倪素问他。
徐鹤雪被她这般目光注视着,他轻轻点头:“是。”
后悔这两个字,并不能成全所有已经发生的遗憾,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也并不愿意用这两个字来为自己短暂的一生作注。
即便是在梦中得见老师,他也并不愿说出这两个字。
那不够尊重自己,
也无法尊重老师。
“虽然还不知道你更多的事,”倪素想了想,又继续说,“但是我觉得,若我是你,我也不会后悔已经做过的决定。”
就好像她这一路行来,也从没有后悔过。
“我的事似乎是要了了,只要吴继康一死,我便能告慰我兄长的生魂,”这是倪素来到云京后,最为轻松的一日,她朝他露出一个笑,“但是我还是会在这里,直到你找到你回来阳世的目的,我是招你回来的人,我也想让你这一趟回来,能够少一些遗憾。”
一句“我是招你回来的人”,几乎令徐鹤雪失神。
寂寂窄巷里,隐约可闻远处瓦子里传来的乐声。
他其实没有什么遗憾,生前种种,他本该忘了许多,若不重回阳世,他本该忘得更加彻底,只是幽都宝塔里的生魂忘不了那些恨,那些怨。
他们放不下,
所以他更不能放下。
“徐子凌,瓦子里的琵琶真好听,等这些事结束,我们一块儿去瓦子里瞧瞧吧?”
倪素的声音令他堪堪回神。
他与她并肩,莹白的光与她漆黑的影子交织在一块儿,他青墨色的衣袂暂时可以勉强充作是与她一样的影子。
半晌,他哑声:“好。”
乌夜啼(四)
冬试案已破, 然而谏院与翰林院议定吴继康的罪责便议论了整整一个月之久,两方之间最开始还仅仅只是在议罪这一项上总是难以统一,到后来, 两边人越发的剑拔弩张,日日唇枪舌剑, 急赤白脸。
眼看正是要过中秋的好日
', ' ')('子,谏院和翰林院嘴上一个不对付,在庆和殿里竟动起手来。
两方当着官家的面一动手, 官家的头疾便犯了,引得太医局好一阵手忙脚乱, 又要给官家请脉, 又要给官员治伤。
“贺学士啊,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他们打就打呗,你跟着瞎起什么哄?躲远点就是了。”
裴知远一回政事堂,便见翰林学士贺童跪在大门外边, 他顺手便将人家的官帽给掀了,瞧见底下裹的细布,“瞧你这脑袋,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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