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听着谢逢春的话,一颗心似沉入冰水一般,连哭也忘记了,张大了眼愣愣瞧着谢逢春。又听谢逢春道:“一会子叫你娘送你回去,只说你得了我病了的信儿才急的,叫你婆婆容了你这回。你婆婆自知理亏,自然不会同你计较,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月娘脸上雪白,颤声道:“爹爹要去这样回去?我这样回去了,他母子哪里还能把我放在眼中。”谢逢春背着手在马氏月娘跟前踱了几步,道:“你急什么。你妹妹那样出色,我料着州选也是不大要紧的。若你妹妹能得了宠,做了娘娘,你还怕你婆婆不来奉承你吗?到时你什么气都能出尽了。”
月娘气得浑身发抖,站起来指着谢逢春道:“若是她州选叫刷了呢?要是她终选不过呢?要是她一辈子在宫里当个宫娥呢?她除了一张脸,只会在人前哭了叫人替她出头,你就那么肯定她能搏出头?她要死了呢?齐瑱说得一些儿没错,你们就是卖女求荣!”话音未落,就觉得耳畔生风,还没等月娘反应过来,脸上依然着了一掌,却是谢逢春动了手。
马氏一看月娘说那些话,知道不好,过来要拦,已然来不及,只看得谢逢春重重一个耳光将月娘抽倒在地。马氏虽也觉得月娘说得过分了,哪有当女儿的骂自己父母“卖女求荣的”,到底心痛女儿,连忙过去拦着谢逢春,又扭头向月娘道:“快同你爹爹陪也不是,说你错了。快呀。”
月娘跌坐在地上,脸上火拉辣得疼,眼泪扑簌簌地落个不停,只是不出声。
谢逢春看月娘不出声,还要再骂,只见门帘子一动,进来个女孩子,乌漆漆的发,白生生的脸,水泠泠的眼,身量儿婀娜纤秀,正是玉娘。玉娘走到月娘身边,蹲下身去探手扶她,叫月娘一把扫开:“我不用你假好心。”
谢逢春自将玉娘接回来,因要笼络她,所以在玉娘面前一管儿装个慈父,这回叫玉娘撞破自己对着月娘动手,老脸也不由得红了,又见月娘推开玉娘,忙道:“好孩子,你姐姐太任性,我才教训她的。你瞧瞧,你好意扶她她都不理,可见是太任性了。”
玉娘充耳不闻一般,手上用了些力气,又在月娘手上扶了把道:“姐姐,你就是恼我,也先起来,地上凉呢。”她说话一贯轻言缓语的,这时听在月娘耳中,格外温柔,心中更觉得委屈,眼泪倒是掉得更急了些,顺着玉娘的搀扶,站了起来。
马氏看着月娘起来,忙过去在玉娘手上接了人,又哄道:“你爹爹也是叫你气急了,哪有你这样说自家爹娘的,也怨不得你爹爹生气,你往从前想想,你爹爹可打过你没有?”
谢逢春叹了口气,向玉娘道:“你不在房里歇着,这会子跑过来做什么?”玉娘垂眼道:“女儿方才在园子里散心,撞着洪妈妈。洪妈妈说二哥哥听着二姐姐哭着回来,就出去寻二姐夫。洪妈妈看着二哥哥脸色不好,去请大哥哥了,请托女儿过来同爹爹娘说一声。”说着秋水眼在月娘身上转了转。
第25章 为难
谢逢春向玉娘叹道:“糊涂孩子!洪氏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伺候人的下人!你是什么身份?我们家三姑娘,是主子,哪有下人支使你的道理!你这样柔糯,日后可是要吃亏的。快都给我改了才好。” 他虽说着责怪的话,却是语气和缓,满满一副疼爱女儿的父亲模样,听在月娘耳中,更如针刺一般。
玉娘道:“事涉二哥哥,又管什么下人不下人呢,还请爹爹去瞧瞧才好呢。爹爹也知道二哥哥的性子,最是疼惜姊妹,孝顺父母的,有爹爹在,二哥哥也就好了。”
谢逢春听玉娘的话,再想她方才对月娘瞧了好几眼,知道谢逢春怕是为着月娘的事才同齐瑱闹起来,只觉头疼,连着看马氏也有些不入眼了,指着马氏道:“都是你平日宠得她!一有不如意就往家跑!你快些套车将人送回去!”说了竟是抬脚就走,走到门边,又站住了,“要是二郎同二女婿闹出事来,看我饶得过你们哪个!玉娘,你过来,呆这里做什么,回去好好歇着。”
前头还声色俱厉,说到玉娘时,又把声气放缓了,等着玉娘过去才出了门。只把气得马氏同月娘抱在一起哭了会,终究不敢不听从谢逢春的意思,只得打了水来,母女两个洗了脸,梳妆时月娘又委委屈屈哭了回,又觉得自家爹爹娘都这样,这个家也没甚好留恋的,倒是顺从地跟着马氏上了车。
一路到了齐家,早有门房报进去,顾氏倒也没太搭架子,自二门守着,见马氏携月娘进来,母女两个都是哭过的模样,脸上一笑:“亲母来了?我这里正等着亲母来告罪呢。我没伺候好儿媳妇,叫儿媳妇受委屈了。”
从来只有媳妇伺候婆婆,哪有婆婆伺候儿媳的,便是尚了主的人家,最多也是公主儿媳不用在婆婆身前立规矩罢了,真敢叫婆婆伺候,御史参劾的折子能雪片似的飞来。是以顾氏这话一出,马氏脸上原本还挂着的几分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忙推了月娘一把,教她赔罪认错,又道:“你这孩子太不晓事。你爹爹身上不好,你也该回了你婆婆再回去看他,哪有不声不响地就出门的理。也亏得你婆婆是个明理的,你换别个不讲理的婆婆试试,只怕门也不许你进了。”
顾氏听着马氏这句,只做不懂,过来拉着马氏的手,一路往偏厅走一行道:“罢了,孩子不懂事,慢慢儿教她就是了。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月娘虽是亲母的女儿,可既嫁到了我们家,就是我们齐家的人了,只有我这个婆婆好教训的,亲母可是不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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