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琼枝道:“那年我刚入荣襄侯府,老夫人派了玉蕊姑娘过来,她为你做的就是这道莲子杏仁饮。”
裴衍舟自己已然不记得了,听完后怔了片刻,才慢慢回忆起来。
那会儿还是母亲和祖母暗中较劲,赵氏先赢了一局找了卫琼枝过来伺候他,老夫人也不甘心被她压一头,便还是让小时候伺候过裴衍舟的玉蕊时常过来,那时他对卫琼枝有偏见至极,玉蕊平日里又亲近,便更是冷待了卫琼枝。
后来玉蕊被赵氏害了,匆匆给了二叔做妾一直到如今,或是为了避嫌从此也少有耳闻,眼下应该也被他所连累,侯府一屋子的人都被关着。
裴衍舟想笑却笑不出来,只道:“你还记得?”
“不算记得,”卫琼枝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又细细地尝了一小口,觉得辣了又赶紧放下,“从前见到过,今日要做菜了便又想起来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记着。”
玉蕊的容貌对于卫琼枝来说已经很模糊,早已记不太清长什么模样了,倒是那日一早她提着食盒过来,摆出来的饭食卫琼枝竟然还没忘记。
还有那时她还被裴衍舟给赶了出去,饭都没吃,这个也是记起了莲子杏仁饮之后才记起来的。
不知道裴衍舟自己还记不记得,但卫琼枝也不打算提起。
有酒有菜,为何还提从前的事。
卫琼枝想了想又道:“我没有放很多糖,你先尝尝看。”
她还记着玉蕊当时一句话,多加了糖。
但卫琼枝自己不爱喝得很甜,便没有照着玉蕊的做,或许是裴衍舟喜欢喝偏甜一些的莲子杏仁饮,但她无所谓,反正他爱喝不喝。
裴衍舟尝了一口,点点头:“很好。”
其实喝很甜的莲子杏仁饮还是他很小的时候的习惯了,年纪小的人总是爱甜一些,玉蕊在他小时伺候过他,自然是按着从前的习惯来,但裴衍舟的口味早已慢慢变淡了,不再喜爱那么甜腻的食物。
卫琼枝做得刚刚好。
可明明缠绵于嘴边的一句夸奖,裴衍舟不知为何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一勺一勺慢慢把莲子杏仁饮喝完,卫琼枝见了便问:“还要吗?还要自己盛。”
于是裴衍舟又盛了一碗,只是这回他用汤匙搅了两下,便没有再动。
卫琼枝此时并没有关注他,她正吃着自己喜欢吃的菜。
裴衍舟心下百转千回,一手放于桌案之上,一手却放在膝上,攥紧了又松开,如此好几回。
他喝下一口酒,才终于道:“我以前对你不好。”
卫琼枝好不容易夹住一颗鹌鹑蛋,闻言手稳得纹丝不动,四平八稳地把鹌鹑蛋夹到自己碗中。
“是不好。”她道。
如今时过境迁,她或许可以不再提起从前,但从前的那些事却永远不会抹去,哪怕裴衍舟对她好了,她都不可能因此忘记从前,在面对他的愧疚时安慰她。
她不会违心。
裴衍舟听后却忽然如释重负,他的笑意中带着苦涩与释然:“以前我那么坏。”
“其实坏不坏,也不代表什么,如果忽然让我嫁一个傻子夫君,我也一定很不开心,”卫琼枝吃完鹌鹑蛋,继续说道,“不过我不会迁怒他,毕竟也不是他的错。”
“这个道理我以前不懂。”裴衍舟道。
“那以后懂了?”
“懂了,但是,”裴衍舟顿了顿,“以后也不会再有别的人了。”
卫琼枝一时没有说话。
裴衍舟死死咬住嘴里的嫩肉,后槽牙都抵得发了酸,问道:“你能不能原谅我?”
江恪已经走了,他们之间没有其他人,其他阻碍,又一起经历过了那么多,也相处了那么久,临行前裴衍舟不想再犹豫。
前途未卜,若此时没有换来她的一句谅解,往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卫琼枝笑道:“原不原谅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裴衍舟的心一直落下去,仿佛坠入悬崖,没有尽头一般。
还是他想得太简单了,连他自己回头想想都不忍心的场面,他怎么能求得卫琼枝如此轻易就原谅他?
她说着不重要,其实怎么可能不重要?
桌上的莲子杏仁饮慢慢凉了下去,卫琼枝便也舀了半碗喝,又问裴衍舟:“你还喝吗?”
裴衍舟点点头,又自己盛了一碗喝下去。
酒足饭饱之后,面对一桌子杯盘狼藉,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起身收拾,想再得片刻惬意。
卫琼枝平日里不喝酒,今日多喝了两杯,脸上桃花似的粉,撑着头坐在那里,轻轻敲了两下杯壁,笑了起来:“我也不会行酒令,怪无趣的。”
“我们只有两个人,也没什么好玩的。”裴衍舟道。
“不知下回……会是什么时候。”卫琼枝悠悠地叹了叹,却不见迷茫害怕。
裴衍舟不回答她,却又为她斟上一杯酒,卫琼枝刚要推辞,他却已经朝着她举起了自己的那杯。
卫琼枝也只好从善如流,喝下后道:“不行了,我喝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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