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时候他是想的,既然这样了,那他身为男人就要负责。
他忙忙碌碌准备了许多东西,他已经想好了两人成亲之后在明园怎样过日子,然后赵如卿就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那时候他想过的事情当中却也并没有包括孩子,他还没有想过那么远,当然也没有考虑过孩子。
可现在……现在赵如卿突然告诉他,他们俩竟然有个孩子?
他不知道应当如何反应,他只是看着赵如卿,茫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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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如卿从容地看着他,淡定地说着让他惊慌失措心慌意乱的话。
“原也是意外,但既然有了,就留下了。”她道,“朕给他起名叫赵麟,麒麟的麟。”顿了顿,她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无措,便和蔼地笑了笑,接着又道,“等会他来了,你可以见一见。但现在朕并不打算让你认他,你们父子相认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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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顾兰之又失了言语,他想要说什么,似乎有千言万语都已经哽在了喉咙里,却又说不出来了。
能说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脑子里面一片乱纷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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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他才看向了赵如卿,道:“那等会我就可以见到他吗?”
赵如卿点了头:“应当一会儿就过来了。”
“我……”顾兰之摇了摇头,低头许久,最后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噎,“多谢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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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如卿沉默了下去,她有些知道顾兰之在想的是什么了。
而顾兰之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低着头沉默。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光洁的额头,下垂着的眉眼,微微泛红的鼻头。
大约是伤心难过的吧。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对待顾兰之似乎过于残忍了,有那么一瞬也想心软一些,干脆就让他们父子相认,只是想想从前,她便也把这些心思都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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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麟对她来说的的确确是一个意外。
那时候她去接近赵苍虽然是心怀叵测另有所图的确是想要个孩子来去和赵勇证明那个关于子嗣和姓氏的问题,她原本的确是打算要怀孕生一个孩子的,但那时候赵苍去沧地找到她,他与她说了许多话——那些话她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记得他们父女俩的对话就发生在明园的那棵桃树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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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苍道:“你从小就懂事,为什么要为了你弟弟的那些浑话就为难自己呢?子嗣二字,向来是给予弱者的枷锁。卿卿,你觉得你是弱者吗?”
她反驳道:“子嗣传承难道不是人应当做的事情,为什么说是给弱者的枷锁?”
赵苍道:“远的不说,就说你的祖母,你还记得你的祖母吧?你的父亲我便不是你祖母亲生的,我的身世一目了然,只不过是赵家旁系一个失了父母的孤儿,你的祖母当年没有生养,便认了我做嗣子,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若你的祖母如你一样,只把心思放在生一个子嗣上面,当年赵家会是什么情形?她能分得出心思守下代国公府的家业?还能让旁支都乖乖听命吗?”
她呆愣了一会,这些事情她的确是知道的。
而赵苍继续说道:“传承二字,或者是血脉或者是精神。靠着血脉亲缘传承,有些古话你自己都听过,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你从小读书,这些道理能明白吗?”
这话让她听得沉默无语不知如何应对。
赵苍又道:“若你是真的喜欢那小子,是真的觉得他好,你要嫁给他,也不是不可以,只当是你开心罢了。但我能看出来你并非是因为喜欢,你只是在和你弟弟赌气。这样的做法最后只会导致一个得不偿失的结果。卿卿你应该眼光放长远一些,你会带兵打仗,最应该明白什么是大局。你不应当为了你弟弟的两句话,就做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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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苍的话对当时的她来说便如当头棒喝。
她忽然理清了自己那乱纷纷的情绪,然后便决绝地离开了沧地。
当然了,后来她才明了为什么赵苍会有那么一说。
还是因为大局——她的那几个弟弟说起来能征善战都能带兵,可就在她留在沧地的那段时间,他们俩一个弄丢了西京,一个被张孔山追得丢盔弃甲差点被俘虏,代朝差点儿刚立朝就被人占了帝都,赵苍怕她真的忽然沉湎情爱,向着外人,最后闹得不可收拾。
不管赵苍当时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但无论如何对她来说,他的那番话都是对她来说极为有益处的。
甚至可以说,若不是当初赵苍有过那么一番话,她后来争皇位的时候都不会那么果决。
他让她很清楚地明确了,这世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不是男人也不是子嗣,是她想要的江山天下,是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是她想要实现的理想。
子嗣传承的确是给予弱者的枷锁,或者更明确一点来说,就是对女人的枷锁,她们或许都曾经有过理想和抱负,但在现实面前却不得不因为这件事情而裹足不前,她们付出了许多,却只是在为男人的传承而辛劳,甚至最后在史书上都不会有她们的名字。
这就是所谓的弱者。
是这世间流传的所谓规矩之下必定会产生的弱者。
她在那时候就明白了自己将来想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