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辞跟着崔林涛下了二楼。
“这会闻到饭香,我真的很饿。”
饭菜碗筷都已经摆好了,八宝菜、肉沫冬瓜、萝卜干三小蝶菜,两碗青菜粥,分量都不多,摆盘却很讲究,赏心悦目。
“怕你饿着,又是晚上,所以就做的清淡了一些。”
崔林涛替赵南辞把凳子拉开,让赵南辞坐下。
“你也坐。”
赵南辞看着崔林涛说道。
崔林涛在赵南辞对面坐下来,把勺递到白玉京手里。
轻声的说道:“尝尝合不合和你胃口,跟我外婆是不是差很多。”
他是标准的男中音,清澈浑厚,字正腔圆,就算是声音小也能让人听的清清楚楚。
十几年过去了,声音里平添了几分稳重,说话不紧不慢,让人十分惬意。
贴心的话飞入赵南辞的耳中,滋润着她的五脏六腑,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她抬头看崔林涛。
家里装的偏橘色暖光灯,灯下的崔林涛五官分明,轮廓清晰,下颌骨曲线明显,低头吃粥的样子都很从容。
这种平静的气场让赵南辞感到无比的舒服,能平衡她风风火火的锐气。
“粥味道很不错,米能熬得这么香,这么粘稠,实在难得,小菜也都爽口。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赵南辞问道。
少年的崔林涛家境优渥,学习成绩又好,衣食住行家里人都替他包办的妥妥当当的,怎么会做饭呢!
那是赵南辞最苦的日子。
要不是因为她成绩太好,学校一直减免她的学杂费,她连学都上不成。
放学以后还要做饭洗衣服做家务。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依然牢牢霸占了年级第一的位置。
她比谁都更加明白,学习是她摆脱困境的唯一出路。
“我爸去世以后,自然而然就学会了。觅食是动物生存的基本技能,换到人身上就是做饭,不过用心而已。”
他爸爸是猝死的,到底也没有查出具体的原因。
事情也过去十几年了,崔林涛已经看得很淡了,提起这件事并不像他妈那样激动。
“对不起。”
粥已经见底了,赵南辞肚子也觉得舒服了很多。
这粥的味道跟当年观音堂的美好记忆重合在一起,眼前的崔林涛和少年的崔林涛来回交替。
这声对不起,是为她的年少轻狂,为她的决绝狠厉。
从一贫如洗走到今天,她不后悔,只是当初不该做的那么残酷。
从记事起她就没有过过好日子。
没有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没有强烈摆脱穷苦的欲望,她很难在商场中杀出一条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还是会一个人北上闯荡。
只有这条路才是通过彼岸自救的路,她不允许自己深陷贫苦终日哀怨,更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让自己的心悬在半空无处安放。
赵南辞的妈妈是很传统的女人,自己当然是没有什么本事,从结婚开始就把自己的人生希望绑到了老公身上,一辈子埋怨吵架,寄希望于赵爸的飞黄腾达,见赵爸无望,又把希望转到她哥哥赵南方身上去了。
赵南辞是跟她妈妈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已经习惯掌控一切,主宰自己的人生。
世间的财富权势,只有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她才觉得安心。
“没有人能左右自己的生死,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跟着外公学中医,这个心结就渐渐解开了,做医生的医得了病,医不了命。
人的命,那是老天爷的事情,所以这事也没有什么不能谈的。
你还记得你给我讲过的那个阿拉伯故事么?”
崔林涛赧然一笑,平静的谈论起父亲的事情。
“记得。”
提起崔林涛的爸爸,本来以为两人都会尴尬沉默,没有想到崔林涛轻而易举的化解了。
那是一个半童话的小说,是赵南辞的叔叔从新疆带回来的,厚厚的一大本。
里面有个小故事,讲的是一个阿拉伯的小子误入海底国度,发现那里的人在欢天喜地的开宴会,庆祝女主父亲的死亡,男主人公询问缘由,海底国度的人说人来到世上本就是来历劫的,死亡是结束了历劫,重回天国,是值得庆祝的大好事。
他与赵南辞做同桌的时候,赵南辞曾经绘声绘色的给他讲了这个故事,他记忆深刻。
“那会国家政策变了,公司经营举步维艰,欠了很多外债。
每到月初就要四处筹钱给人发工资,我爸他一辈子好强,也不在家里人面前表现出来。
每年医院体检也都好好的,并没有什么大毛病,谁能想到会忽然去世呢?
所以命运这事情还是有的,命运既然如此,对于我爸他本人来说也许是解脱。
因为他忽然离开,公司破产,我妈没有了依靠,家里没有了经济支柱。
庆祝也罢,悲伤也罢,都是留下人的事情。
都十几年了,应该要心平气和的去面对。”
这是崔林涛的真心话。
也是他对于赵南辞的宽慰,他懂她那句对不起。
不是为现在,而是为曾经。
以前心里多少是有怨恨的,他在人生的低谷,她却决绝的与他分开了,连头都不回。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竟然觉得理解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