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些都有狡辩之嫌,剑都飞了,战什么战。她坦然道:“我已经输了。”
姬朝玉道轻轻嗯了一声,看向一侧被他以灵力带上来的几人中,个子最高的女孩,声音冷淡却很真诚,“多谢。”
早先试图带上姬瑶的女修抹了抹脸侧的血迹,见赋阳真君这般有礼地道谢,也觉得众人传言不假。
赋阳真君当真是个重情之人,强者嘛,缺少能与之并肩的人,才看上去冰冷不近人情。
赋阳真君不光对待徒弟格外爱重,便是与宗内小辈相处,也没有其他长老的倨傲漠然。
虽是这么想的,修士并不敢应下他的谢意,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她神色愧疚道:“是我带她们出来,却没有保护好她。”心中暗自下定决心要更加刻苦地修习,也要盯紧了宗内小辈,不可疏忽了修炼。
“是她自己要来的,与你们无关。”姬朝玉淡淡扫了姬瑶一眼,声音里辩不出喜怒。
姬瑶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刻里,闻言后颈一凉,根本不敢说话。
姬朝玉好似随口说了那么一句,没再追究,看向众人,“可需我送你们回去?”
女修赶忙将自己刚才的幻想撇干净,什么温柔知礼,好恐怖好恐怖,看了看身后几个还呆愣的少女少男,她站得端端正正地连声道:“不用不用。”
她望天望地,就是避而不看姬瑶的眼神。姬瑶认命,余下只能自救。
姬朝玉牵着姬瑶离开,她回头看了看山下妖兽尸体,收回目光,快步跟上姬朝玉,率先打破沉寂,真心实意夸道:“师尊真厉害。”
姬朝玉没回应。
她觉得自己刚说的那句话很熟悉,想起在哪里听过,几乎让舌头打个结,闭嘴不言了。
姬瑶几乎是小跑着才跟上师尊的步伐,反思片刻,老老实实认错,“师尊,我知错了。”
姬朝玉察觉到她跟的有些费力,稍稍放缓步子。
姬朝玉仙途平坦,进阶渡劫皆是水到渠成。危机从不放在眼中,对敌时亦能心如止水,哪怕是早年间初次对敌,也不曾慌乱半分。
赋阳真君最为人称道的,便是他从容坚定、临危不乱的心志。常有人笑说,不知何人能让真君变了脸色。
众人一听,拼个高下般胡说一气:遇到绝世神剑、碰上万年份太阴冥莲、吃到难吃的菜...忽然有人说出“道侣遇险,定然要慌乱了吧”。其他人一愣,真君那样冰雪样的人物,也会有道侣?
众人不由得在心内衡量一番,与人结为道侣、为道侣慌神,这两项,不知哪个更无稽。
方才看到妖兽扑向徒弟,姬朝玉被一股陌生的惊慌袭上心口,比自己迎敌还要紧张焦急百倍。
许久没有那么强烈的杀意了。
似乎是没想到有东西敢碰她。
在徒儿遇险时,沉寂多年的心湖,忽然荡起了涟漪。只有剑道的心底,不知何时生长了一棵羸弱细小的幼苗,大摇大摆地摇曳着,全然不知外界危机遍布。
姬朝玉忍住按揉眉心的冲动,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太过严苛吓到徒弟,却也不能过于柔和,让她不知畏惧。
这便是掌门那日对他说的,“责任”二字的内涵吗?
他只当带回来一个孩童,自己无法左右她走向何方,便任其发展,原来如此行事是行不通的。若再如之前一般,看顾不周,她当真可能因此送命。
姬朝玉肃声道:“错在何处?”
姬瑶想得很清楚,“不该擅自跟来。”
“嗯,还有呢。”
姬瑶没想出来第二条,沉默了。
姬朝玉道:“明日起,每日挥剑两千次。”
姬瑶哪敢说不。师尊语气严苛,却紧紧握着她的手。她觉得,比起疏离冷淡的指点,这样怒而不发的师尊,反倒更亲近些。
姬朝玉哪里知道,自己这般动怒,竟让徒弟胆子愈发大了。
有一日,她挥剑挥到叁千五百四十六次,才猛地想明白,师尊莫不是觉得她太弱了?
她深以为然,此后习剑愈发刻苦。她本就自行增加了每日挥剑次数,那日之后,日日挥满一万下才肯入睡。面对姬朝玉也不再是害怕居多,偶尔还敢废话两句,期待姬朝玉做出些不同的反应。
若问灵未曾出现差错,她会成长为一名强悍的剑修,成为让姬朝玉引以为傲的徒弟。
可是如今,却是他的拖累,是他的...耻辱。姬瑶思及此处,便心痛如绞。偏生他好似觉察不出旁人的冷眼与耻笑,坚定无声地守护着她。没有犹豫。
在他眼中,这无用身骨与妖兽威胁别无二致,是迟早能解决的困境,尚不足以动摇他。
可她赌不起。
两人的距离,在问灵之后又迅速拉远。
姬朝玉道心坚定,没有过于执着于此。因为他信任自己,信任自己会照顾好徒弟,也信任姬瑶,知道她绝不会埋没于人群。
可他却忽略了徒弟细微的情绪变化,也小看了自小以师尊为荣、以剑道为目标的人,会有多看重修为资质,只将徒弟的疏离归作长大了。
就如此刻,明明再探一步,可以问得更清楚。姬朝玉却当真了。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