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庆稍感惊愕,立刻道,“主子,不如走为上策。”
顾湛面色微沉,脚下一点,便揽着陆茗庭飞身掠上屋檐。
身后自有两个蒙面人紧追不舍,一路掠过三个坊市,岑庆身形落在后面,肩上被鲜血浸湿一大片,脸色也渐渐白。
坊市的围墙之外,是淮阴城的护城河。此时正值汛期,河中水位颇高,一路流进城外的小溪里。
顾湛沉吟片刻,垂眸问陆茗庭,“可会水性?”
陆茗庭攀着他的脖颈,抿着粉唇,轻摇了摇头。顾湛沉思片刻,道,“无妨。一会儿你抱紧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怕。”
说完,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顾湛扣住她的身子自屋脊俯冲而下,一个猛子扎到了护城河里。
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陆茗庭心头恐慌无比,刚呛了两口河水,便被拥入一个炙热的胸膛里,而她喘息艰难的樱唇,也被两片薄唇堵上,渡过来一口气息。
等回到行宫里,已经星月当空。
护城河的河水冰冷彻骨,陆茗庭本就体弱阴寒,又呛了两口冰水,此时坐在床榻里,拥着一床锦被,身子瑟瑟颤抖着,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
顾湛身上的大氅被水浸透,不住地往下淌水,借着窗外月光一看,竟是一股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色。
陆茗庭顿时慌了神,抓住他的双臂不肯松手,惶急道,“你受了伤?”
顾湛按住她的手,声线轻柔,“不是我的血。”
他怕她不信,三两下脱下大氅和外袍,身上果然完好无损,一处伤痕也无。
陆茗庭这才松了口气,奈何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淌,喉头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什么话都哽在了胸口。
他唇角微扬,眸子深不可测,“乖,不怕。今晚的刺客是江氏派来的,为首之人武艺高强,虽然蒙面,从招式中可以认出,和之前在河阴行刺的是同一拨人。至于掩护我们的……兴许是故人。”
要被行刺多少次,才会连刺客的招式都如此熟稔!
陆茗庭沉默片刻,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慢慢爬上来,陡然扑上去抱住他,“以前只知道你在沙场上行走刀尖,殊不知平日也这样凶险。那些人分明是想置你于死地……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呢?我们还没拜堂成亲,还没白头偕老,我不要同你生离死别。”
顾湛久久不语,将她拥进怀抱,双臂箍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放心,我什么事情也没有。”他在她耳边沉声低语,“等这件事情过去,咱们就拜堂成亲。”
陆茗庭哽咽着点点头,他抬手拭她下颌的泪水,手指无意触及她脖颈间沁凉的肌肤,寒意似是能顺着指尖传到他心里。
他眉头拧起,“这样不行,请太医来为你开一剂驱寒汤。再去隔壁的温泉汤池里泡一泡,暖暖身子。”
“将军!”
岑庆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宫门外有一故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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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岑庆身上的伤已经简单包扎过, 此时脸色惨白, 见顾湛出来,欲抱拳行礼, 被他稳稳扶住,“可是贾公明?”
岑庆愕然他料事如神, 颔首道,“正是他。”
那日在夜市偶遇忠义伯, 说有一贼伙在东南盘踞多日, 因受东南王追剿,贼首一路沿着江浙北上,抵达了淮阴地界。顾湛便起了疑心, 命人暗中去查, 果然发现,那贼首就是当年在江宁地界有过一面之缘的贾公明。
贾家和淮阴晏家有姻亲关系,当日晏明辉主动邀请两人去玉春楼听曲儿吃酒,叙旧攀谈为其次,实则为贾公明通风报信。
顾湛敛眸深思,步子转过回廊,推开厢房的乌木大门。
贾公明穿着一身夜行衣,显然是在此等候多时,冲他一拜, “顾将军,时隔一年半,咱们又见面了。”
顾湛落座于上首的黄花梨木圈椅上, 端过菊瓣茶盅,拨了拨杯中冻顶乌龙的浮沫。
贾公明含笑道,“今晚贾某人为一桩旧事前来,当年隐雾山一别,将军答应贾某人,两年之内,势必让乾坤涤荡一清。如今赌约过去一年半,将军答应贾某人的事情只做到了一半。”
“哦?”
顾湛哂笑一声,眼底隐着一层锋锐的冷光,“宋阁老已经除去,贾家也已经翻案,当日之约,本将军扪心自问,已经全部履行。贾公明,你却于东南落草为寇,安营扎寨,又一路逃窜至淮阴,是否太过得陇望蜀,不自量力?”
贾公明闻言,面露嫉恨之色,扑通一声,屈膝跪下,“将军明察!除去一个宋阁老,还有一个江尚书,天下依旧混沌,皇帝依旧昏庸,贾某在东南落草,杀尽狗官,为百姓消灾解难,自觉无盖世之才,不足以成大事,听闻御驾要来淮阴礼佛,特地在这里等候将军。盼将军能高聚义旗,改朝换代!”
顾湛脸色骤然一沉,凤眸中骇厉的目光直直逼向下首之人,“据我所知,你在东南落草之际,斩杀的官员中不乏有清廉爱民之辈。”
贾公明面容扭曲,“他们皆是走狗奸臣的门生,只有悉数斩草除根,才能不留后患!”
话至此处,岑庆倒抽一口冷气,朝中为官者,皆讲究师从派系,贾公明一杀便杀人整个师门,实在是个心狠手辣之徒。
顾湛闻言,攥着茶盏的手背上青筋毕现,一张不苟言笑的俊脸也沉的如同下刀子一般。
贾公明此行,是盼望顾湛趁着元庆帝礼佛的时候取他性命,另立新朝,可如今万事尚未具备,皇帝一死,天下必定大乱,顾湛手握的顾家军并无十成十的胜算,届时增援的大兵未至,若邻国乘机入侵,只怕会得不偿失,令百姓遭受战火荼毒。
等贾公明离去,岑庆忍不住道,“将军,贾公明虽然是草莽之身,势力不容小觑,之前在东南落草的时候,暗中蓄积力量,汇集数千之师。颇得民众拥戴,将军可要和贾公明联手?”
顾湛目光森森。
夺位之事,一旦出手,必须有十成胜算,容不得一丝马虎。
贾公明心中恨意滔天,为了拉下皇帝甚至不择手段,和他要走的明显不是一条路,
“此人可暂时安抚。是否能为我所用,容后再议。”
说罢,他提步往来仪馆的方向走,“可请太医来看过了?”
岑庆怔了下,明白他说的是陆茗庭,“看过了,太医给长公主诊了脉,又煎了一副药,眼下已经无碍了。”
顾湛“嗯”了声,边往外走便道,“朝局中可有何变故?”
岑庆笑道,“将军先前布下的局,已经收网了,三公主出嫁的第二天,那几封折子便递到了御史台,戴英连和江尚书之间嫌隙渐生,如今已经反目,开始互啄翎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