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摇了摇头,显然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其实连夏静月自己都没缓过劲来。毕竟本来是个远在天边的大人物,一下子要变成姐夫了。只是不知道爹爹会跟三姐姐说什么呢?
夏柏青坐在堂屋里,沉吟了片刻才抬头看向夏初岚:“岚儿,你可想好了?顾相绝不是个简单的人。凭他的本事,什么样的女子都娶得。可是他胁迫于你?”
夏初岚知道三叔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并没有因为对方是顾行简而上赶着巴结。她心头一暖,摇头道:“三叔,他没有胁迫我。我是真的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
夏柏青叹了口气:“岚儿,他毕竟比你年长许多,而且身子骨也不是很好的样子。你可考虑过将来之事?”
夏初岚行礼道:“三叔,以后的事,我会跟他共同面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请您成全。”
夏初岚知道,顾行简的确比她年长了许多,将来可能会走在她的前面。但她并不是需要男人的庇护才能活下去的人。对于她来说,能一起走多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参与过彼此的人生,没有留下遗憾。何况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也许她这缕莫名其妙占了别人身体的魂魄,才是短命的那个。
夏柏青端起杯子,默默喝了口水。侄女三年前就脱胎换骨了,许多次在夏家面临难关的时候,她都是家里的主心骨,从没有埋怨过苦,坚强得让人心疼。
那人说,日后会爱她护她。这点他倒是不怀疑。
终于有一个人,有能力将她护在羽翼之下,这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件幸事。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啊。
“我知道了。我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夏柏青最后说道,“这件事,由我写信给你娘说吧。”
“多谢三叔。”夏初岚由衷地说道。
第五十六章
夏柏青负手回到房中, 愁容还未舒展开。
柳氏早就在房中等他,迎上前问道:“老爷, 三姑娘跟宰相的事情, 是真的吗?她是如何能认得宰相的?他们之间,可差了不小的年岁啊。”
夏柏青坐下来道:“他们在绍兴的时候就认识了。大郎喜宴的时候, 顾相跟顾二爷一起来的, 当时他被停官,不欲声张, 所以做了伪装。我提醒过岚儿了,可岚儿说他们是两情相悦, 不在乎这些。”
柳氏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按理说攀上宰相这样的事, 是他们这种小户人家想都不敢想的。陡然间要结上这样一门姻亲, 日后也不知道如何与他们相处。一想到当朝宰相要叫她三婶,她就莫名地心慌,觉得承受不起。
她问道:“宰相是要娶岚儿做妻子?”
夏柏青点头道:“是做正妻。顾相风华出众, 与岚儿看着也算般配。他若是肯抬举岚儿,别说夏家上下的男儿全都可以为官, 甚至能够平步青云。假以时日,夏家必能跃升为显赫一方的大族。”
柳氏听他这么说,喃喃道:“莫非老爷您能够复官也是因为岚儿?”
夏柏青心想, 不愧是多年的夫妻,与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握着柳氏的手,让她在身旁坐下:“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还动了辞官的念头, 免得以后有人说闲话。但顾相着实厉害,他只跟我聊了一会儿,便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说提拔我当官不是因为岚儿。而且为了岚儿和夏家的以后着想,我更应该好好地当这个官。”
柳氏倒没想到宰相会为夏初岚想得这么周到,心中也觉得踏实了些。夏初岚年轻貌美,很多男人包括英国公世子,都是贪恋她的美貌,未必动了真心,嫁过去也会受委屈。毕竟他们这样的出身,跟宰相的身份,实在相差太多了。如果没有宰相的庇护,夏初岚必定艰难。
“顾相说过阵子便会让媒人上门去提亲。我先写封信告诉大嫂,免得她没有准备,到时候吓到。你不知道,今日顾相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真是……”夏柏青想起自己那时在茶棚的失态,摇了摇头。活到这把年纪,还从未受过如此大的惊吓。他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当朝的宰相会叫自己一声“三叔”。
柳氏帮夏柏青磨墨,想起夏静月的事,又问道:“您今日去相看那年轻人,觉得如何?”
夏柏青一边写信一边说道:“很不错。月儿也觉得满意,等我写完信便派人去继先那儿,让他问问吴家的意思。”
柳氏知道夏柏青的性子,从来都是先人后己。不过听到他对吴均赞赏有加,便知道这个年轻人肯定差不了。
明月高挂,中元节前后,都中的佛寺都会广做法事,吸引了邻近的香客和信徒聚集在一起。都城近郊佛寺众多,比平日更加喧闹一些。夏静月被柳氏叫去绣花样,夏初岚一个人坐在榻上看书,被外面诵经敲木鱼的声音吵得有些头疼。
上回住在国子监附近,倒是安静很多。但那地方毕竟不是谁都能住得了的,今夜想必是要睡不好了。
思安端了茶水进来,问道:“姑娘,相爷什么时候来接您去顾家?顾家的老夫人,会不会很厉害?”
夏初岚淡淡道:“厉害也没办法。我若嫁给相爷,免不得要跟她打交道。好在相爷独自居住在相府,我们也不必常见。”她本就不太会跟老人家打交道,夏老夫人跟她的关系就不远不近的。而且听顾行简说顾老夫人用绝食相逼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得,这位老夫人大概不太好相处。
“奴婢是真的有些担心。”思安把托盘放在圆桌上,把茶碗递给夏初岚,“六平出去打听过了,说相爷平日里很少跟家中往来,逢年过节,也不回家。顾家还有一个四娘子是寡妇,在都城中小有名气,因为平日里往来的都是些贵夫人。奴婢听着,就觉得不太好。”
夏初岚倒没想到六平将顾家的事打听得这么清楚,不由笑道:“我又不是单枪匹马去,有相爷跟我在一起,你们不用这么担心。对了,三娘有来过信吗?”
“暂时还没有。”思安摇头道,“奴婢一直留意着呢。”
夏初岚看着手上的书,不知为何,心头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她不希望收到王三娘的来信,那意味着夏家肯定出事了。但不来信,又觉得心里不踏实。那几笔忽然间少掉的钱,萧音到底拿去做什么了?
真的没有下文了么?
***
这日卯时未到,天已经大亮了。夏家的下人们已经打开家门,洒扫庭院。早晨的天气还有些凉爽,夏老夫人年纪大了,睡眠浅,已经起身梳洗。
常嬷嬷给她梳髻,两个人正在闲话家常,忽然一个着急的声音传来:“老夫人,老夫人求您快救救我家夫人吧!”
老夫人让常嬷嬷出去看看,原来是萧音身边的陪嫁嬷嬷。常嬷嬷对她说道:“一大早的,什么事这么着急?”
陪嫁嬷嬷道:“这件事本来不该来劳烦老夫人。可我家夫人着实委屈。前阵子韩家的大公子跟二夫人说,有个表弟在西北开矿赚了大钱,问二夫人要不要一起拿钱出来买矿。二夫人便让我家夫人从家里的账目上挪了几笔钱出来,后来被采买的王三娘发现,就用大老爷送给二老爷的印章抵押换了钱,把账目补上。”
常嬷嬷听了直皱眉头,又听陪嫁嬷嬷继续说道:“可钱还是远远不够,二夫人怕家里发现,就用我家夫人的名义向质库借了一大笔。怎知韩公子的表弟是个骗子,拿了钱,人跑得无影无踪。韩家也被他骗惨,没钱再到酒库去拿酒。他们把铺子一关人都跑了,讨债的人跑到我们家的铺子里,二老爷才知道了这件事。现在二夫人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们夫人身上……请老夫人做主啊!”
常嬷嬷一听这还了得,夏老夫人也已经在屋里听了个大概,面色一沉,再顾不得梳妆,连忙扶着侍女起来:“走,我们去松华院一趟。”
松华院里,夏柏茂和夏谦两个都面色铁青地站着。萧音跪在地上哭,夏初荧让嬷嬷把夏初婵带走,自己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夏柏茂盯着韩氏,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韩氏却强装镇定地坐在椅子上,其实手心里都是汗水。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夏初岚将家里的账目管得很紧,她原本想挪钱出去赚点私用,又被王三娘盯着。不得已才去质库借钱,哪里能想到侄子的表弟是个骗子,卷了钱跑了个没影。
夏柏茂跺脚道:“你好糊涂啊!怎么可以将我在便钱务换钱的券拿给你娘家的人,你可知道那是多少钱!?你脑子里只想着娘家,可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家的人!”
韩氏向来不怕夏柏茂,嘴硬道:“夏家这么有钱,我兄弟遇到困难,拿一点帮他们怎么了?何况只是借,又不是不还了,你这么大声吼我干什么!”
夏谦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如此愚蠢,厉声道:“夏家刚捐了十万贯的军饷,爹四处节俭,好不容易才周转过来一些,您却随便将一大笔钱给了韩湛,让他们出去躲债!您可知道现在向韩家讨债的人都聚在我们家的铺子里面闹事,那些铺子还如何经营下去?您这是要将夏家毁于一旦!”
韩氏的身子缩了一下,心虚地指向萧音说:“这件事我确实有错,可我当时还在犹豫,是萧音跟我说反正钱能赚回来,其他事都由她来解决。你们父子俩只知道怪我,难道我想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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