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是绍兴首富,她带头捐了钱,我不过是谢谢她,你不必多心。”陆彦远懒得与她多说,起身正要迈出浴桶,又听到她说:“若我让妹妹进府,并好好对她,夫君能否也对我好一点呢?”
陆彦远愣住,回头看着她。他莫不是听错了?
莫秀庭也站了起来,衣服被水弄湿,紧紧地贴在身上,玲珑的曲线和起伏的峰峦一览无遗。她伸手挂住陆彦远的脖子,认真地说道:“我知道夫君很喜欢她,日日想着她,难道我还能容不下一个你喜欢的女子吗?若夫君同意,妹妹进府的事情便交给我来办,如何?”
陆彦远见她满脸真诚,蹙眉说道:“她和她的家人都不会同意做妾。”
“那我去说服母亲,让她进府做侧夫人,你看这样行吗?”
陆彦远沉默。他是世子,以后会继承爵位。侧夫人的地位比妾高许多,不能随意打骂或者发卖。若是受宠,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就算到时休不掉莫秀庭,只要想办法让莫秀庭怀不上孩子,而是让她生下儿子,便可以立为世子。那么还有何人敢欺她或看不起她?
他知道因着他们的过往,她的婚事频频受阻。这些年,他怕莫秀庭找她麻烦,更怕父亲母亲对付夏家,因此只能斩断情根,狠心不与她联络。但他从未忘记过她,若能将她留在身边,自是求之不得。
心念百转,他已经缓和了颜色:“你真能为我办成此事?”
莫秀庭点点头:“那是自然,这次回都城之后,我就禀告母亲,夫君尽可放心交给我。”说罢,她打量陆彦远的神色,又凑上去吻他。
这次他没有再躲开。
第二十一章
第二日未到辰时,六平小跑进玉茗居。思安从屋中端着铜盆出来,挡在他面前:“六平,一大早的,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姑娘还在梳洗,有事一会儿再说。”
她昨夜担心姑娘,一整宿都没睡,就怕姑娘夜里又想不开,跟上回一样寻了短见。幸好这回姑娘一切如常,她才稍稍放心。
想来跟那位先生不过数面之缘,未到情深处,而且姑娘也早已不是三年前的姑娘了。
六平手指着正堂的方向,声音短促:“英,英国公世子来了!要见姑娘!”
思安惊得松了手中的铜盆,铜盆整个砸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的巨响。赵嬷嬷从屋里出来,皱眉道:“思安,你干什么一大早就毛手毛脚的?”
“嬷嬷,英国公世子来了……”思安回过头,声音都在颤。
赵嬷嬷也瞬间变了脸色。
……
夏初岚也没想到陆彦远会突然登门拜访,以为他忙于军饷的事,筹到了钱之后,应该会尽快返回临安。但人都已经到家里来了,她是躲也躲不过去的。
她走到正堂,看见外面立着八个佩剑的护卫,面色森然,旁人都不敢靠近。他们将思安和六平拦住:“世子只见夏姑娘一个人。”
夏初岚道:“你们就留在外面吧。”
她走进去,陆彦远背对着门口,负手站在堂中,裹四带巾,竹青色的圆领长衫,外罩宽袖袍,脚穿长靿靴,身姿伟岸。左右各立着一个卫从,一个背弓,一个抱剑。堂上还有四个担子,上面堆着大大小小的礼盒。
不愧是世子,阵仗可够大的。
那两个卫从看到她,连忙低下头,怕有亵渎之意。
陆彦远听到响动转过身来,看见她总算是穿回了女装,襦裙披帛,身姿窈窕,也未刻意打扮,却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味道。
他朝她走了几步,停在一臂远的距离,轻声道:“军饷的事,多谢你。我今日回都城,十日之内,便要领兵出征。”
是特意来与她告别的?夏初岚行礼:“世子多保重。”
“岚儿……”陆彦远伸手要够夏初岚的肩膀,她一下退后:“世子自重。”
陆彦远看着她闪躲,心中一痛:“我知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诸多的委屈,你心中必定怪我。等我这次北征回来,一定好好弥补你。”
夏初岚不怒反笑:“世子要怎么弥补我?是休掉你的夫人,还是能回到三年前?”
她这话问得大胆直白,甚至有些放肆。两个卫从不由地看了她一眼,见世子不以为忤,又垂下头。他们知道,这个夏姑娘对于世子来说是特别的。世子不仅喜欢她,对她还有诸多的愧疚。而且她这次帮世子解了军饷的燃眉之急,军中上下也很感激。
陆彦远最怕她冷冰冰不在乎的样子,她会这样诘问,他反而还高兴些,口气带了点哄劝:“娶莫秀庭不是我所愿,我早晚会休了她。这几年我狠心不联系你,是怕会害了你。现在莫秀庭已经答应帮我说服父亲母亲,给你侧夫人之位。等你进了府,我一定加倍补偿你。”
侧夫人?夏初岚摇了摇头,低头轻笑了两声。她知道原主对陆彦远说过非君不嫁,一直等他回来娶,他们之间轰轰烈烈地爱过。站在他的立场和身份,娶莫秀庭也的确是难以避免。
况且英国公世子身份显赫,又居于高位,深得皇帝宠幸,不乏公卿之女乐意去做他的侧夫人。对于她这个商户女来说,这样已经算很抬举了。她将来也不大可能嫁得比这更好。
倘若原主还活着,也许就等着这一日,应该会哭着扑进他的怀里,成就一段男才女貌的佳话。可惜她不是原主,对他并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意,亦不想去毁掉另一个女人的人生。
她只需让他相信自己已不再爱他,想了想,微微抬起下巴,伸手指着脖子处:“这里的痕迹,你能看见吗?”
她的脖颈线条优美,肌肤玉白如雪,只是如果细看,会发现颈上有一道若有似无的痕迹。
这几年她用尽了办法,都不能彻底消除。
“这是怎么了……?”陆彦远抬手欲碰,夏初岚避开,淡淡地说道:“三年前,英国公府来人那夜,我上吊自尽,差点死了。”
陆彦远瞳孔猛然收紧,一把将她拉到面前,急声说道:“我不知,我真的不知……”他只知母亲背着他派人去泉州,要她过府做妾。他知道时,已经来不及阻止,更想不到她会为此自尽。
他蛰伏三年,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原本想等这次出征立功回来,便向皇上求请,到时候父亲也不能再说什么。没想到莫秀庭主动提出帮忙,他也就顺水推舟。
夏初岚拂开他的手,轻轻地说道:“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知道自己要什么。原本不该在你出征前说这些,但既然你提出要我进府,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做你的侧夫人。”
陆彦远愣住,呼吸变得粗重,耳朵里嗡嗡地闷响。他想过她会抗拒,会打他骂他,但只要她还爱他,他们还是能在一起。
他压低声音:“岚儿,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只要你说……”
夏初岚抬手阻止他说下去,目光落在窗边的矮几上,那儿有个白瓷曲颈花瓶,里面插的花开得正好。
“我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我,那个夏初岚已经死了。倘若你真的心怀愧疚,想要弥补,便不要再来打扰我的人生。陆彦远,我不再爱你了。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她的面色平静,似乎只是在说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和事,在他听来,却十分残忍。陆彦远的胸膛剧烈起伏,握紧的手心全是汗水,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直到终于相信她不是在赌气,也不是在以退为进,而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只要她还爱他,哪怕刀山火海他都不怕。可她说不爱了,他连坚持的理由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