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黑暗的寂静中,老友才能再坐在身边娓娓而谈:
廉兄,常言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们是国家重臣?
在其位,谋其政;
不在其位,仍要为国尽心尽力,才不至于与那些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庸奴们混为一谈。
而称得上是大丈夫啊……
廉颇觉得心里呼地窜上一股火:
“你是不在其位仍谋其政,结果还不是被郭开给气死?”
蔺相如摇摇头,叹息着走了……
“贤弟休走!”
廉颇从朦胧中惊醒,向前一拉扑了个空,几乎跌倒。
回身坐下,屋中又恢复了寂静。
只剩他自己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嚅动嘴唇,继续咀嚼那曾令人撕心裂肺地永别之苦。
梦也罢、真也罢,蔺相如的确是真的走了。
“完璧归赵”、“渑池会”!当时曾是何等轰轰烈烈?
到头来,竟又那么黯然而去,而且还是带着满腹的焦虑、满腔的悲愤,匆匆而去。
由于前线军情紧急,自己竟不能脱身来看他最后一眼!
终于回来了,却再也看不到亲过同胞的好兄弟!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现在可以放声大哭了,却已是有泪无声……
有人说蔺相如是因没能保住廉颇的职务而急死的。
其实,只有廉颇才真正了解蔺相如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赵国的安危。
当自己因为被排挤、受冷落,一肚子怨气不肯再领兵时,是他!
一边咳嗽一边沤血地苦劝自己要以国家为重,不可逞个人意气。
直到他死前挣扎着,给自己留下的最后遗言仍是:
“日后赵国有难,不可心灰懒,不可赌气衔怨,必须献出自己的一切。
否则,虽在九泉之下也要割袍断义……”
“以国为重”本是他们建立“刎颈之交”的基础,其中何曾掺有一丝一毫的私情?
现在全国都在欢庆,自己不也是衷心希望赵括能继续胜利,一直打到咸阳吗?
为了这一天,别说交出帅印,就是交出自己的头颅也心甘情愿啊!
相如岂是为区区名利而沤心沥血的俗人?
想到胜利,就联想到王龁。
他的能力和威望虽不及白起高,但在秦国也是排在前几名、能独挡一面的重要将领。
经年征战,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他的作战风格不同于白起,他彪悍凶猛,比较沉着稳重耐苦战。
有一次他率五万军开拓巴蜀,猝遇二十万楚军尚能边战边退、全师而退。
自己曾胜他一仗,坦率地说侥幸的成分很大。
今天与赵括交手,何至于稍做接触便一逃再逃?
更何况秦法严酷,如此惨败,回到咸阳不但必死,三族也要受牵连,一般不能赦免。
所以秦人宁可战死也不肯屈辱败回,王龁怎能愚蠢到想从战场中败逃以保全性命?
什么“秦人最畏马服君父子如鼠惧猫”?
这种论调用于“自欺”都可笑,“欺人”的效果更等于零;
若用以做为决策的依据,那就不仅可叹,也非常危险;连白起都因此轻敌而打过败仗。
退一步说,即使王龁真的不敌赵括,以秦王和范雎的精明,早就把他撤换,绝不肯坐视他一败涂地。
而且赵军主力全部深入敌境,距自己的大营百余里,也是兵家大忌,赵括熟读兵书怎么竟忽视这一点?
显然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对于一个主将,这可是致命的危险啊!
这一切不正常现象的唯一解释就是:
秦人在诱敌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