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平不禁漫揾英雄泪,相离信陵家,只为“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信陵君的心情很矛盾。
他完全知道范雎向魏提出的苛刻条件,也完全有能力制止兑现这些条件。
甚至不必动用自己与范雎的私人情谊,仅把他的家属扣留,他虽不会妥协,但为了老母妻儿,他也要进行磋商。
绝不敢盛气凌人兵戎相见。
“屠大梁”?
吓唬小孩子而已。
但退一步说,他又完全明了范雎在魏国所受到的非人所能忍的委屈,不容他发泄出来?
天理人情都说不过去。
那时的“侠义”们“讲人情”味儿最浓,为了“情、理”可以摒弃一切。
所以许多人一旦明白自己错于“情理”,便不惜以死谢罪。
按现代观念,“国家民族的利益高于一切”,信陵君不应允许范雎的阴谋得逞;
但他是两千多年前战国时代的人物。
当国家利益与“侠义原则”发生矛盾时,他宁愿遵循侠义认定的“情理”,也不能违心地去当“圣人”。
当然,这并不等于可以纵容范雎肆无忌惮地侵犯魏国,超出“复仇”的时效范围,信陵君就将要以他为“敌”!
辛垣衍带了六城地图和千金重礼,护送范氏一家的车队,浩浩荡荡,离开大梁;
魏安釐王亲率百官送出十里,还与行人一一把盏饯别。
一路上彩旗飘飘、前呼后拥,与范雎偷藏在王稽车中逃难时的狼狈,不可同日而语;
而死里逃生后,苦尽甘来的心情,又远非当年苏秦一蹴而成为暴发户的显赫可比。
魏齐明白,以魏国的实力,的确庇护不了自己;
以安釐王的为人,敢放他逃走,也就够厚道的了!
一着棋错全盘输,谁让你当时大意放跑了范雎?
讲不得后悔话,含泪拜别,换了平民衣服,连车马都没敢坐,悄悄逃往赵国……
辛垣衍到了咸阳,先代表魏王向范雎道歉:
“寡人不敏,致使魏齐闻讯逃赵,几番交涉无结果,还望丞相见谅。”
范雎见如此隆重地送回家属,当然高兴,但不杀魏齐,此恨难消!
“魏王可恼!
怎么连一个魏齐都看不住?
分明是有意放跑!”
辛垣衍挺胸捍卫魏王:
“罪犯潜逃,魏确难辞其咎,但丞相宴会上公开真相后,岂不闻:
人言相传,日行千里。
不等须贾到魏,天下人已皆知秦相是范公,魏齐还会傻等到您请他去赴宴?”
这已明指范雎泄露行藏于前,对魏齐潜逃,负有更大的责任。
辛垣衍果然不凡,一番话竟把伶牙俐齿的范雎堵得无言以对。
难怪魏安釐王夸他是“寡之蔺相如也!”
从此安釐王把他倚为心腹。
当下范雎默默点头:
“念魏王小心殷勤,就不再追究他了。
但今后只许与秦交好,不得再跟别人搞什么‘合纵’便保他一世平安!”
次日上朝,带辛垣衍向昭王交割了魏所献六城的地图及其他相关手续。
昭王心喜,已有心不再伐魏。
但自己曾疾言厉色地宣称必擒魏齐为丞相报仇,又怎能得了好处就食言而肥?
只得装模作样地还是坚持必须交出魏齐。
免不了辛垣衍据理力争,又展开一场舌战,倒是范雎劝解了:
“魏齐已逃到赵国,魏王无法前去缉拿,再逼也没用。
臣自有策让赵把他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