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虔以为他是在笑自己吃了败仗,更为尴尬,瞪了商鞅一眼,却没再反驳。
太傅头一炮就被闷住了,上大夫甘龙迎难而上,接住商鞅的一句话,另行破题:
“摆事实好嘛,我秦国自穆、康以来,一直是因民而教,不劳而功;
据法而治,吏习民安。
事实证明,秦国已如此经过了几百年,不也挺好吗?
你又何必标新立异搞‘变法’?
实乃不明智也!”
对他就不必太客气:
“甘大夫只说对了一半。
因循固有的工作方式,官吏确实可以‘不劳’,却没有‘功’成,依照旧的法令条框一成不变;
官吏们虽然熟谙顺手,民却未必得安宁。
‘功’是什么?最大的功是让国家强大!
但在旧体制的保护下,已形成无作为的惰性:为官者尸位素餐,只求享乐;做吏的巧取豪夺,吮食小民。
上下因循守旧,举国暮气沉沉,不图进取,随遇而安。
试观:关东已尽用铁器,遍地沃野;
而秦农还在以石耜耕种,致使关西大地,千里荒芜,所产之粮,不足半年之食;
所收之税,不能足官吏俸禄。
如此,国家能富?兵力能强?
百十年来,秦的疆土无尺寸之扩,反被人夺去西河重地,攻下函谷要塞。
您还有脸吹什么‘功成’?
说到‘民安’更令人齿寒,丰年尚衣食不足,啼饥号寒,一遇灾难,饿殍遗路,百姓困于贫穷,铤而走险;
豪绅邑蓄私兵,争斗不断,请问甘大夫,这就是您所谓的‘民安’?
世俗人由于惰性,大都愿意生活在习惯势力的荫庇下,只求眼前得过且过;
所谓‘学者’也只局限于能够符合世俗意愿的事理表层,缺乏远大高深的目光。
跟这些庸人不可能讨论如何改变、制订‘礼、法’的大事。
所以,总是由聪明睿智的圣贤制订‘礼、法’,而愚蠢无知的顽冥,只能遵照执行,被礼法所控制!
坦率的说,甘大夫!
既然你死抱着‘因民而教、不劳而功、据法而治、吏习民安’这种僵化的观点不放。
就说明您属于那种为‘礼、法’所制的愚民,不够资格参加今天的讨论!”
这一番淋漓尽致的痛骂,其实把所有“反对派”都给包括进去,秦孝公听得高兴,不禁叫了一声:
“好!”
便问:
“谁还发言?”
按预定,该轮到杜挚,他被商鞅的利口骂的胆怯,却又不能缄口无词。
事先打好的底稿不忘也拿不出了,只得绕个圈子以退为进:
“大良造言之有据,证明‘礼可更,法可变’也就罢了。
但臣听说,得不到十倍的效益,就不更换工具;得不到百倍的效益,就不改变方法。
农、工细事尚且如此,国家的根本大法,自然更得考虑变后的效益了。
您提倡‘变法’又能给国家带来多大好处?请指教不敏。”
商鞅一笑:
“汤、武立新而为王,桀、纣循旧而丧国。
可见,变法与否关系到国家的兴衰成败,您自己计算一下,其利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