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承烨应下的那一刻,宁王眼中有些沧桑的激动,而王妃只是静静的看了江承烨一眼,便笑着对宁王说道:“奔波了整夜,快些回去休息吧。”再看一眼江承烨:“承烨,你也好好休息。”
江承烨淡淡的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正厅。
等到江承烨离开,宁王脸上的表情才渐渐归于平淡,他似乎极其疲惫,任由王妃扶着他回了寝卧。关上了门,宁王将手从王妃的手中抽出,扶着床沿坐到了床榻上,王妃走到宁王的面前,屈膝为他脱下了云靴,淡淡道:“放心吧,总有一日,承烨会比恒儿更加完美,他会将整个王府的应得的,都一丝不漏的拽在手里。”
宁王轻叹一声,闭上眼,点点头。
江承烨回到了院中,并没有急着回到屋里,而是身长玉立的站在后院的院墙边,负着手。
安静的后园传来几声悉数之响,转眼间,颜一已经单膝跪在江承烨面前,江承烨看了他一眼,迈步往书房中走,颜一一言不发的跟着,直至进了书房,看着世子站在书桌前,飞快的写下了什么,折成了密信的样子放进竹筒交给他:“将这个交给她。”
颜一默默地接过竹筒,心中有些疑惑。
从他们回来那一日起,世子就已经说过三个月之后还会回来,而有关东桥和何家村的一切都不可以说出去,所以世子并没有将他们兄弟几个留在何家村,反倒是拜托了其他人去保护如意姑娘。这几年,如果说世子在府中低调,那他们兄弟姊妹在王府,就更是隐藏的极好,颜一不是没自信保护好这份密信,可他隐隐觉得,也许三个月的计划,会生出些变数。
“世子……是、是将这个交给如意姑娘即可?”颜一有些不确定的问。
江承烨的眼眸黯了黯,淡淡道:“是。”
一夜的黑暗已经过去,天边隐隐泛出些金色的光芒,无论是汴京还是东桥镇,都是难得的好天气。
在如意的感觉里,距离江承烨离开,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可是真的掰着手指头算的时候,才发现连一个月都没有满。
东桥的工程开工在即,百味楼关门以后,很多伙计顿时都没了活儿干,而如意先前招过的二十多个学徒,也直接从百味楼移到了东桥的香满楼。
香满楼的掌柜已经换了人,是个年轻的男人,姓卢,单名一个轩字,如意将那些学徒带到香满楼后,便由卢轩每日安排他们练手。这一批是作为将来的美食街最外围的小吃熟手,相当于不夜镇的先头部队。如意对他们每个人都进行了一对一的指导,酸甜苦辣咸,荤素米粮面,每一个人的绝活儿都不同,届时从进入东桥,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摊位,谁能更加博得食客青睐,就看各自的真功夫。
美食街只是不夜镇的一期工程,随着进入程度加深,后面的准备都是一时间无法速成的,无论是道路的重新修葺还是游船的整体改造,除了要有钱,还需要官府的通融和各方面的打点。
对此,如意只觉得无奈:“从前,觉得想出一道能脱颖而出的菜肴就已经是一件头疼的事情,没想到真的成了商人,才晓得还有那么多细碎繁琐的事情要一一打点,即便像连公子这样的大商人,也不例外。”
如意的话中带着调侃,连城煜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人人皆是如此,不过是看你能不能撑过来,一旦撑过来,也就习惯了。”
和连城煜相处久了,如意不是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她将画卷中的游船部分摆在两人正中间,笑道:“进来才发现,连公子似乎对这画中的游船部分十分有兴趣,好几回都瞧着连公子看着一部分看的出神,莫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现在改还来得及。”
连城煜似乎有些意外如意会将这件事提出来,他看了如意一眼,笑着摇摇头:“不,这幅画种,这一部分最好。”
按理说,如意对连城煜其实一直都是有些戒心的,连江承烨也曾经这样告诉过他,一定要和他保持距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她忙着东桥的事情,到连府走的勤快了些,就越发觉得连城煜与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浑身带着危险的男人形象已经越来越无法重合。
他依旧是一身暗黑的袍子,勾勒着劲瘦的腰身,整个人看起来,那股冷漠的肃杀之气,与其说像商人,到不若说更像杀手。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围桌煮茶,偶尔左右手对弈,如意不晓得他在生意场上是如何,更没有看见他亲自动手卸过谁的胳膊,但如今对坐饮茶,她竟也能与他说上几句话,自然而不礼数。
他为什么会对画中的游船部分格外的注意,如意不晓得,也没有去追问。商量好了今日的事情,如意从连府里头驾车离开。
如今的东桥镇,已经是另一番气象,正如连城煜所说,没有了百味楼,并不代表东桥不会再有和百味楼一样有命的酒楼,世事每一刻都在改变,人力的阻止,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马车行至镇口,一不留神就和另一辆冲出来的马车狭路相逢,因为东桥镇的街道并不宽敞,两辆马车你退我进的,耽误了好些时候,无意并不赶时间,对辛旬道:“我们让一让。”
辛旬领命让开一条道,可那辆马车却并没有就这么离开,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外面传过来。
“如意姑娘?”
如意微微皱眉,抬手撩起帘子,就瞧见已经站在马车外面的沈远辉。
离郑府出事,已经有好些时候,如意犹记得上一次见到沈远辉,他尚且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可就是这么短短的时间,他就已经变得憔悴许多,见到如意的那一刻,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激动。
立着三处新坟的山头,如意在沈远辉的相邀下一路走到了这里。郑家在东桥并没有什么亲戚,所以郑家出事以后,除了如意,几乎没有人过来过,而今天,如意才发现坟头前还着一个小丫鬟。
相思不晓得在这里守了多久,自从那日正泽夫妇下葬后,府中的下人早已经遣散,如意没想到,相思竟也是个忠仆。
沈远辉看了如意一眼,淡淡笑道:“若非相思告诉我,我也不晓得,最后令郑泽和容儿安息之人,竟是如意姑娘。我与玉容从小一起长大,算作她的一个兄长,如意姑娘今日的恩德,沈某铭记在心,她日若是有什么吩咐,沈某万死不辞,也算是为玉容和郑泽,向姑娘道谢。”
如意将目光落在了裴玉容的墓碑上,说道:“沈公子不必客气,沈公子将郑夫人视为妹妹,如意又何尝不将郑夫人视作姐姐?当日如意出入百味楼,受到李恒才的工钱苛刻,而郑夫人明里暗里,对如意的帮助也不少,如今这些,都是如意应该做的。”如意顿了顿,语气一转:“沈公子可是要回汴京了?”
提到汴京,沈远辉看了如意一眼。李恒才的事情已经处理了,可是覃如海并未恢复,他们已经在东桥耽误了很久,此番回去自然还要复命,不过……
“如意姑娘,当日百味楼甄选姑娘不曾出席,究竟真的是因为不愿离开此地,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耽搁了?姑娘应当晓得,新帝等级以前,便已经有开办女子宗学,若是姑娘进到汴京,定然能被慧眼所识。”
听着沈远辉的话,如意却是直接想到了江承烨曾经不屑的调侃,她笑了笑,脱口而出道:“不过只是一个厨娘,到了那里都是锅碗瓢盆的功夫。汴京固然有汴京的好,可是东桥这里,也有如意的执着。公子的好意如意心领了,远去汴京,还望公子保重,有缘再见。”
沈远辉笑了笑,并未过多强求,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坟头,不知道是对如意还是对坟墓中的那个人,声音低沉的已经有些沙哑,他说:“保重。”
等如意回到何家村的时候,一天已经又过得差不多了。金玉满堂已经习惯了如意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如今已经能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做好,等到如意晚上回来给他们做好吃的,他们还能兴致勃勃的跟着学,如今已经能像模像样的自己整小碗糕,熬好几种粥,只是那手艺,还需要再精进一些。
今日如意回来的时候,发现家中似乎有哪里不一样,等到金玉满堂排排站在面前背着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一脸求表扬的模样时,她才看出来家里是干净了不少。
新盖的大房子,从外侧的火笼屋到猪圈到后面的鸡窝,主屋、东西屋,甚至是茅厕都变得格外亮堂干净,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还没等如意开口,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将背在后面的手拿了出来,两人手里一人拿了一个窗花。
“二姐,你看我和满堂谁剪得好!”
两人献宝似的把窗花递给如意看:“这可是岚姐姐教我们的!岚姐姐说集市上有人剪了这个卖呢!过年的时候都贴在窗户上头!”
两个人刚刚开始学,剪得是一只简单的灯笼,那大红灯笼下头的流苏参差不齐的,有人买才怪,如意却宝贝似的收下,认真道:“唔,我明日为你们拿到集市上瞧瞧,若是真能卖钱,你们两个往后就都能挣钱了!”
一听到能增强,两个人对望一眼,都耶耶耶的叫了出来,哼哧哼哧的跑到屋里拿出了好多红色的纸:“这些都是岚姐姐送我们的,二姐你想要个啥样子的,我帮你剪,我学了好几个呢!满堂笨,没我剪得好!”
满堂一听,顿时就不干了,闷声不吭的蹲到大筲箕前面挑出一张红纸继续剪。如意看着他们这么认真,也就不去打扰,而是去灶房做饭。
随着江承烨离开的日子变久,家里的人当真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江承烨。如意知道他们不过是担心自己,所以在他们面前,她自然是更加开心的过每一日,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忍不住在金玉满堂睡下之后,掌着油灯去东屋里坐一坐,又或者是去火笼屋里坐一坐。总而言之,那些但凡关于他的地方,她都能坐上好久。
当她第一次拿着梯子尝试着一个人上屋顶的时候,她当真是吓坏了,好不容易上去了,却不敢下来,最后还是赶到的辛旬救了她。而今,她已经能稳稳地坐在屋顶上,从一个高高的角度望向村口的方向,只可惜,她从未能如想象中那样,见到有一个人,从那个纷繁缭乱的地方,回到这里。
如意每一日都会去镇上忙连府那边的事情,可真的忙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所绘的那道工程当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所以有时候,她反倒会觉得庆幸,当真忙碌的时候,也就会忘记那些苦等中的不安和焦虑。
就这么过了几日,如意准备去竹屋那边看望看望封先生,可她刚刚一出村口,就遇上了邻村的那个小牛哥。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