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煜忽的深深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沉:“可是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不夜镇。里头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你精心打理出来的,难道你不想看着它变得更好?”
宁慈笑了笑,初春的时节,还是带着丝丝凉意,她将热茶捧在手里,话语间一派平和:“不夜镇能变成今日这样,我的确是花了不少心思,可是你想过小鱼儿没有?”
连城煜眉头一紧,带上了些担忧:“小鱼儿怎么了?”
宁慈似乎是轻叹一声,说道:“他很少生病,也长得快,力气大。原本我也以为这是好事情,可是到现在我才发现,他之所以不像一个正常的三岁孩子,是因为别的孩子需要的,他恰恰没有。不夜镇的确是我的心血,可是比起小鱼儿,什么都会变得不值一提。当初我就是为了能让他站在一个更高的地方起步,让这个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轻易对他,对我,对我的家人做出任何伤害,可是到了今天,我才越发觉得,如果小鱼儿没办法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我对他的愧疚,会比无法让他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更加深重。”
连城煜定定的看着宁慈的侧脸,忽然道:“小鱼儿也是我的孩子。”宁慈转过头看他,连城煜神态淡然的与她对视,继续道:“所以我也会好好的疼他。你说的不错,元宝这个孩子整日跟着自己的父母,活泼开朗,可小鱼儿却总是被丢下,所以性情上难免比别的孩子要迥异一些。趁他还小,我们,也不应当再放任他如此了,是不是?”
连城煜忽然起身走到了宁慈面前,弯下身将她端放于腿上的手握住,一双深邃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她:“即便我什么也没说,府中的人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想让你和小鱼儿更加名正言顺一些,你说好不好?”
厨房前的小院子在一瞬间变得安静无比,宁慈皱着眉看着情绪有些异常的连城煜。她们一家人住到连府,已经将近三年,可是这三年他一直是斯文有礼,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即便是府中下人如何看带她这个“远房表妹”和家主的关系,他从来都不会理会。
可是……可是今日……他为什么……
脑中灵光忽然一闪,宁慈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可还没等她开口,原本安静的院子忽然被一阵嬉闹声打破!
元宝不知道从那个角落冲了出来,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跑,身后还跟着急急忙忙的金玉:“你跑慢点儿!摔了!姨姨的粥粥很快就好了!”
元宝就像一阵小旋风似的,他一眼就瞧见了院子里的宁慈,顿时笑的更加欢腾,张着手臂倦鸟归巢一般的奔向她:“姨姨!”
连城煜在元宝出现的那一个已经放开了如意的手直起身子,甚至推开了一步。看着元宝欢腾的样子,他的眉眼中也染上了笑意。
金玉跟了过来,终于一把抓住了宁慈怀里的元宝,也对着连城煜微微一笑:“连公子,真是对不住,元宝他……”
连城煜笑了:“无妨。”他甚至蹲下身,对着元宝拍拍手:“元宝,来叔叔这里。”
元宝瞅了他一眼,很是听话的又转而投向了他的怀抱。后边的吉祥跟了过来,见到连城煜怀里的元宝,有些无措:“元宝!你咋能赖着叔叔呢!快……快下来!”
元宝对着吉祥做了个鬼脸,一扭头埋在了连城煜的怀抱里。
连城煜掂了掂元宝的小屁股,笑道:“我抱着他,没事。一些日子不见,又重了不少。”
三年的相处,若说当初住进来还带着些局促不安,那么现在吉祥已经能和连城煜说上几句话:“是啊,整日整日想着吃,能不长吗?”
院子里的氛围因为元宝这个乱入者,稍微缓和了一些。连城煜看了一眼坐在石蹬上的人,淡淡道:“去里面吧,石凳凉。”
厨房里的鸡丝粥和彩虹饺子很快就做好了,连府的饭厅内,大大的圆桌上就摆了这两样,因为连城煜的回来,宁慈又另外加了好几个菜。
元宝虽然活泼,可是更多时候的性子要娇一些,好比吃饭的时候就一定要人来喂。相比这一点,小鱼儿反倒不喜欢别人喂他吃饭,就是宁慈要喂他,他也吃的很是勉强,仿佛男子汉的尊严受到了折辱一般。
但凡是宁慈做的饭菜,两只小东西都吃的极快,这也是让家里人既开心又头疼的事情,虽说孩子吃得多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可要治他们的挑食,还得宁慈亲自来。
一顿饭吃完了,小鱼儿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粘着宁慈,反倒干干脆脆的擦了嘴巴跳下凳子,扯着满堂的衣裳就要走,宁慈有些诧异的看着满堂,满堂也只是嘿嘿一笑,飞快的吃了最后两只彩虹饺子,带着小鱼儿一溜烟儿跑掉了。
桌上的人都因为他们笑了出来,元宝见状,也哼哧哼哧的大口吃起来:“呜呜呜……小舅舅不带着我一起玩……”
吉祥简直被元宝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直笑:“那里还不快些吃!你要是像小鱼儿那样自己吃,不就吃得快了吗?”
宁慈看着元宝,不经意的笑了出来,转过头,就发现连城煜正看着自己。
宁慈冲他笑了笑,伸手为他再添了几只饺子:“多吃一些,出去外面忙忙碌碌的,总归吃不好。”
连城煜低头望向自己碗中的饺子,含笑吃了起来。
只要小鱼儿不粘着宁慈,她就能放心的做自己的事情。连城煜果真一吃完饭就离开了连府,只是出门的时候,他特地吩咐了下人,不得让宁姑娘自己在府中动手,若是哪个奴才袖着手在一旁看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管家连连点头,心中又将宁姑娘往主母的位子抬了抬。
就在连城煜刚走没多久的时候,阁老府忽然来了人。
“宁姑娘,大小姐和表小姐想请您过府一聚。”阁老府的家丁都十分收礼,言辞间也恭敬有加。
宁慈和刘月燕、刘敏鸢多少能算得上个手帕交。这些年,她每每去东桥镇的时候,刘府都会派人去请她过府小聚。
刘阁老年事已高,两姐妹都是极有孝心之人,时常会在宁慈这里学一些有利的饮食养生。宁慈也不吝啬,教了她们几道味道不错的药膳,刘阁老很是喜欢,一些老毛病也得到了缓解。得知是宁慈的功劳,刘阁老也不做那白吃之人,当初不夜镇提出要官府开具证明才能放人,还是刘阁老帮着递了句话,原本要些银钱才能打通这一关,结果十分容易就达成了。
虽说如意的确有去过刘府,可是向今日这样从东桥镇跑到端阳城请人,还真是少有的事情。且她才从东桥回来,在不夜镇的时候刘敏鸢也不曾说过要小聚,为何她回来了反而要小聚?
宁慈虽然心中觉得奇怪,但面上还是应下了。
端阳城和东桥镇离得不算远,宁慈每每从这条道上走,总是会不经意的望向窗外,看着那些高大壮实的树微微出神。她的身边坐着一言不发的辛旬和另一个手下,是专程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马车停在刘府门口的时候,宁慈抚了抚面纱,确定无恙才下了马车。
刘府早已经有婢女等着,见到宁慈到了,笑着将她领进去。这个婢女是刘敏鸢的婢女阿和,跟刘敏鸢一样活泼好动,一路进去的时候,还叽叽喳喳的对宁慈说着表小姐下厨的时候又闹了哪些笑话,关着门如何如何赌气,大小姐劝了许久都没能将她劝出来。
“下厨?她今日下厨了?”宁慈好奇的问道。
阿和笑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啊宁姑娘,大小姐没法子,只好把您请过来,其实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表小姐再过不久就要回京了,可是她觉得在阁老府中打扰了许久,应当尽一尽孝心,所以难免急躁了些,宁姑娘您别见怪。”
宁慈笑着摇摇头:“她没烧了厨房才是万幸。”
阿和闻言,笑的越发灿烂。
两人走到一处回廊的拐角,阿和在前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走过这个回廊,再穿过一个月亮门就直接到刘敏鸢的闺房了。
“如意。”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慈的身子猛地一顿,险些就要回头。阿和发现宁慈的异常,望向她问道:“姑娘,怎么了?”
宁慈不经意的望了一眼身后,除了假山怪石和一个小荷塘,根本连个鬼影都没有,她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园中的摆设似乎和上一次过来有些不同。”话毕,宁慈对阿和说:“你……方才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阿和也望了望身后,笑着摇摇头:“没有什么声音啊。”
宁慈笑了笑:“唔,想必是我听错了,咱们走吧。”
刘敏鸢的院子外面,有一套从画舫上搬下来的藤桌藤椅。那些事藤桌藤椅是按照宁慈画出的图纸做出来的,十分独特,是如今的商铺里都买不到的样式,刘敏鸢喜欢的不得了,死乞白赖的向宁慈讨了一副,就这么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每日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喝些花茶,好不惬意。
十里不同天,端阳城还是阴阴郁郁的天气,到了东桥镇之后忽然就好了起来,阳光明媚的。刘敏鸢院子前的藤椅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浅色蓝锻锦衣配上八宝簇珠白玉钗,让刘月燕越发的高贵典雅,见到宁慈过来,她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相迎:“可算是把你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