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意不懂的是,王有财的反应,似乎并不是一般的奸计得逞。那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喜色,让如意隐隐想到一个词——志在必得!
如意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转而说到了别处,如今郑泽只怕会咬着李恒才,而李恒才更是要将更多心思放在甄选之事上,应当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做别的,所以要趁着他们两边都疏忽的时间,拿到郑泽交出的货,正式开始准备“不夜镇”的事项。
王有财听着如意的吩咐,连连点头。等如意把接下来一段时间大概的进程交代清楚了,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然而,就在如意走出房间离开香满楼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门大开的声音,一阵熟悉的香气顿时盈满空气中,如意回过头,就见到两个婢女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一个女人走进刚才王有财的房间,那身紫纱绫罗包裹着的曼妙身躯,以及那双精致秀气的小脚步履轻盈,都让如意一眼认出了这个头上盖着专用给姑娘家遮面的纱巾的女人,就是东桥的花魁,月娘。
她头上明明盖着帕子,却在迎面走来转身要进王有财房间的前一刻顿了顿,头微微偏了偏,似乎是感觉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如意。楼下大堂里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食客,月娘不过停顿片刻,便转身进了房间。
如意隐隐感觉到,她那微微停顿的片刻,纱巾掩盖下的精致容颜上,应当是绽出了一个笑,可这终究只是她的感觉,如意看了看缓缓关闭上的房门,转身离开了香满楼。
走在回去的路上,如意忍不住想起了一大早出门不见了踪影的男人。从她做了鳜鱼,念出那首词给他听的那一刻起,他似乎就有了些变化。原先总算能从东屋里走出来见一见光,之后又像一只小跟屁虫一样,结果这样的日子还没有维持多久,就又回到了先前的模样。
情爱这个东西,可真是磨人的小妖精啊!
如意心里感叹着,难免就有些心不在焉,转过一条街的时候,迎面就和一个步履匆忙的妇人撞上了,两人都是连连后退几步,妇人身边的小丫头连忙扶住她,连如意的样子都没瞧清楚便破口大骂:“你这人怎么搞的,撞坏了我家夫人你赔得起吗!”
入耳的声音很熟悉,如意细细一看,与她撞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裴玉容!
裴玉容显然也瞧见了如意,旋即斥责了相思几句。相思是认得如意的,立马向如意赔了罪。如意自然不会和相思计较,她将目光落在裴玉容身上,发现她似乎的确是有些行色匆匆,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
事实上,裴玉容的确是有重要的事情,她几乎连一句闲话都没时间来说,和如意简单的打了招呼便匆匆往回赶。如意目光偏了偏,瞧见了相思手中似乎带着些药材,顿时觉得有些奇怪,郑泽哪怕对裴玉容再冷淡,也不至于让她自己出来买药,可是转眼一想,她第一次遇见裴玉容就是在药堂,兴许是有急事才对。
如意看着裴玉容匆匆离去的身影,想起了上回她到何家村寻她的那一次。在这之前,如意一直对裴玉容的印象不错,在她看来,裴玉容知书达理优雅大方,作为郑泽的夫人,可以说是郑泽为数不多的加分项目,即便偶有病态,可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十足的大气从容。
可是自从和江承烨夜闯郑府见到那一幕之后,如意对裴玉容的看法就变了。从前在如意看来还颇为欣赏的从容大气,都变做了那句无辜死尸之前的冷漠无情。
也许人都有一面是不曾让旁人晓得的,可如意偏偏见到了那样的裴玉容,让她没办法再将裴玉容看做一个让人同情的妇人。那晚她找替死鬼,根本就是在帮郑泽,而后去到何家村邀如意过府,更是让如意警惕万分。
可是今日,她竟然连提都没有提过让她过府一聚的话,究竟是她想的太多还是因为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让裴玉容急成这样?
“这大街上东张西望的,倒也难怪会撞上人啊丫头!”熟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如意转过头,顿时有些惊喜!
消失已久的封千味忽然就出现在面前,从他身后冒出个头来,那颗头的主人嘿嘿一笑,屁颠颠的凑上前来:“如意姑娘,莫不是不记得我们了!?”
如意说不吃惊是假的,她指着从天而降一般的两个人,好半天都没说上话来!
深林中的竹屋空置许久,再次回到这里,小武自动自发的拿着抹布哼哧哼哧的开始打扫,他擦干净两只矮凳给封千味和如意坐,旋即就去一边开始清理竹屋。
如意还没能从封千味他们再次出现的惊喜中缓过神来,封千味笑呵呵的拿过她的手搭了搭脉,那挫山羊小胡子依旧辫成了一根微微向上弯曲的小辫子,滑稽可爱的很。很快,封千味收回手,笑道:“数日不见,你倒是过得好,如今脉象正常,气血通畅,指不定教你一招半式就能山上大虎了!”
听出封千味的玩笑话,如意也跟着笑了笑,终归已经熟悉了,言语间也不再那么拘束:“先生说走就走,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好歹是如意的一个救命恩人,若没有先生,如意如今只怕还得卧在床头,最后连一个道别的机会都没给,先生也实在是太潇洒了。”
正好小武煮好了茶奉了上来,给两人都斟了一杯茶。封千味端起茶杯笑道:“老头我就晓得不会离开太久,你瞧,这片刻就又重新见到的人,何必说什么道别的话。”他品了一口茶,乐呵呵的推荐:“尝尝,这味道不错,专程从汴京带回来的。”
如意抬眼看他:“先生离开这些时候,是去了汴京?”
封千味并没有什么隐瞒的姿态,神色间都十分自然,他点点头:“不错,京中有些事情,便回去了一趟。”
封千味喝了茶,转而问如意:“我离开之前,似乎是曾让你好好练一练基本功,如今怎么样?可有坚持超过三日?”
如意这倒是被封千味给问着了,她面色微微一赧,坦白道:“不瞒先生,这段时间以来,能静下心为家中人做一顿美食便已经不错了,练功的这件事情,实在是……”
自然是忘得一干二净。
封千味捻着小胡子看了看她,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意丫头,倘若你执意要做一个厨子,你就该晓得每日练些功夫该有多重要,老头不怕别的,就怕你……日久生疏啊!”
随后四个字似乎是被他有意的拖长了尾音。
如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音,那尴尬的神情渐渐转为了平静,她也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这才道:“先生莫不是在打趣我?从前那个何如意傻里傻气的只想做一个好的小厨娘,凭借一把大勺让家中人过好日子,那个样子被先生暗地里笑话了多少次?”
封千味微微挑眉,眼中带上了打量,似乎是想看看她这些日子来的变化,而在他看出来之前,如意已经直接向他坦言:“从前如意是这样想,如今依旧是这样想。只不过如今这样想,只能当做一个美好的祈愿,论到现实,总归还是有些出入。”
封千味笑了笑:“听这话倒像是机灵了些,不过老头我还是那句话,你最擅长什么,就该让这样东西变成保护你的武器。厨娘又如何?就凭你的手艺,就连老头子我走的这段日子都时时想起,瞧着旁的东西都没了胃口!”
封千味这话玩笑成分更重,不过话出口没笑两下,他便严肃起来,语气中竟有些赞同的味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我今日回来,你当真日日苦练埋头做一个勤奋的厨子,我倒觉得是高看你了。不怕说了你不爱听,如今你有这些想法,足以证明你并非一个愚不可及之人。想在这个世道好好地活下去,靠着做自己擅长的喜欢的事情,那是定然不够的,聪明的人,才能从死胡同里走出来。”
如意在一旁笑着紧紧听训,等到封千味说的累了开始嚷嚷着得尝尝她的手艺解解馋的时候,如意抬手拎着茶壶为封千味添茶:“看来要去办的事情的确重要,连嘴馋都能忍住。倒是不晓得事情办的如何,若是办好了,如意再每日来给先生您做几道好菜,一次吃个够可不比一次解一丝馋要来的爽快些?”
听到美食,老吃货的眼珠子都亮了几分,不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眉心上来几分忧愁。封千味看了看起色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的如意,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物,他清了清喉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上回你将你的一个远房亲戚放在我这里,不过我因为要事在身,他要走我也没有留住,倒是不晓得他的伤势如何了?”
封千味提及江承烨,如意怔了怔,想到了他那日回来时候的狼狈,可即便那么狼狈,手里还提着鱼肉,不自觉的就笑了出来,连语调都变得温柔而无奈:“他根骨好,那些伤好的也快,如今已没什么大碍了。”
如今?封千味眼珠子一瞪,脱口而出:“他还没离开?”
如意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猛地望向封千味,封千味自知失言,清了清喉咙解释道:“啊,你说他是你的一个远房亲戚,老头我走了也有个把月了,他竟然还赖在你家,我倒不晓得一个远房亲戚串门子竟能逗留这么久的……可真是个厚脸的远房亲戚啊……”
如意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干:“大致……说不准哪一日就回去了……”
封千味虽说是个单身汉老头子,可他毕竟也是个本领高强的老头子,年轻时候谁能没几桩风流韵事?他离开之前就成瞧出江承烨不同寻常的反应,如今再结合如意的神态一看,呵呵……
封千味摇摇头,真是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啊!
封千味兀自感叹着,并没有发现自己这番神情被如意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茶,封千味这才挑起另一个话题:“东桥镇甄选的事情,你大致已经晓得了吧?”
提及此事,如意平静的点点头:“晓得。”
封千味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在她的眼中看到什么欣喜之色,难免生出几分探究:“可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怎么热衷,莫非……”
如意顺着他的话点头:“我从未想过离开这里。如今一个东桥镇已经够我慢慢来闯了,更遑论是诺大的天子脚下皇城汴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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