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容很头疼,军营水深,王敦护着王悦这谁都瞧得出来,但是这远远不够。
远远不够啊。
另一方面。
城楼之上。
看上去很是没心没肺的王家世子一个人倚着面破旧旗子站着,俯视着脚下山河千关,眼神有些淡漠,渐渐地,却又有些飘忽。
他刚刚犯了药瘾,服过五石散之后,头疼欲裂的感觉散了些,意识却难免有片刻的昏昏沉沉,他望着这脚下烟尘滚滚的石头城,忽然记起数年前,也是这样的江山风景,就在这座城池之上,他拽着司马绍的手,立誓扬言要做他的将军,为他去挥师中原,去征战天下,那番话真是肺腑之言,一毫假意都没掺,就跟那时候的少年人心一样。真诚地让人热血沸腾。
豪言壮志尤在耳。
王悦的头猛地又疼了起来,一丝丝的抽疼,他几乎睁不开眼,甩了思绪,他眯眼远眺天光大盛的山海尽头,只见一轮红日腥丽无比。
看了半天,王悦磕了药混沌一片的脑海中忽然蹦出四个字。
“大好河山。”
多少英雄竞折腰。
……东城门上,终于被人小心翼翼放下来的王应趴在地上,面色煞白。
王含一瞧见自己的儿子伤成这样,顿时气愤不已,他忙将虚弱的王应抱住了,“儿子?”回头朝着大夫吼:“滚过来!小将军若是出点事,今日要你们的命!”
大夫忙抱着药箱扑上前来。
王含隐隐约约听见王应在说什么,他忙低下头去听。
王应浑身发抖脸色全白,一双眼却是猩红无比,他蠕动着嘴唇道:“王长豫,王长豫!”他不停地念着这个名字,似乎要将这人的骨肉嚼碎了咽下去。
王含顿时心疼不已,忙抱紧了王应,对着那大夫吼:“还不给小将军治!想死本官今日成全你们!”
那几个大夫忙手忙脚乱地跪下给王应诊脉。
……王悦在药效散了之后去找了司马绍。
这人也在城中,只是不知为何没有一点消息,王悦没见着他,心总有些悬着。这人早预料到了这一日。
当初皇帝选择留着王家,众人便知道皇帝是在给自己留退路,而在这乱世里头,想着狡兔三窟的人总是会输给亡命之徒。皇帝会输,王敦起兵的那一刻起,他便注定了会输。
皇帝得罪了士族,扶持的寒素是刘隗之流,掌控的兵马又是群乌合之众,无论从哪里看去,皇帝都是这副穷酸样,回天乏术了。如今皇帝身边的人差不多被王敦杀了个干净,刁协已死,刘隗不知所踪,戴渊沦为阶下之囚,皇帝已经山穷水尽走投无路,说实话是有些惨。
王悦在石头城暗自打探司马绍的消息,心里不由得想,也不知那位如今看着这景象作何感想。
王悦找着司马绍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次日傍晚了。
被刺客团团围住的司马绍站在小巷中背抵着墙,他朝巷口望了一眼。
王悦早知如此,连吃惊都没吃惊。王敦早看司马绍不顺眼了,此刻城中大乱,司马绍若是死了,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王敦不下黑手才怪了。
王悦望着被团团围住的司马绍,看出他有些招架不住了,他忽然笑了下,倚着巷口的夕阳,偏过头对着司马绍道:“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