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又去了那别院。
推门进去时,司马绍不在院子里,只有一个青衣的婢女陪着淳于嫣荡秋千。
淳于嫣听见脚步声忽然回过头来,原本清亮的眼睛只剩下了一层白布,她却仍是认真地望着,忽然,她慢慢地笑起来,那笑有几分青涩。
王悦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站在门口良久,他终究是没走进去,转身离开了。
淳于嫣抓着秋千的绳索,阳光落下来,柳枝的阴影抚着她的面庞,她将脑袋轻轻靠在了绳索上发呆。
谢家。
苍苍白发的右仆射纪瞻坐在亭子里头,眯眼打量着那盘腿坐在湖边垂钓的两个小孩。
两个小孩三四岁左右,一大一小,打扮得一模一样,抓着竹竿专心致志地在钓鱼,时不时窃窃私语两句。
纪瞻收回视线,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谢景,笑道:“两孩子似乎长大了些。”
“小孩长得快。”谢景给纪瞻倒了杯茶。
纪瞻打趣道:“先是祖仁,又是安石与万石,我瞧你谢家大公子这些年净在家中带孩子了。”
“先生说笑了。”
“我不是说笑,我是觉得可惜。”纪瞻望着谢景,“我一大把年纪了,门生本就不多,就你一个有本事的,偏偏你瞧着最不长进。”
谢景难得轻笑了下,没说话。
纪瞻颇为感慨,忍不住又念叨了一遍,“放眼建康城,将近而立之年,仍未成家立业的,我真找不出第二个了。”他顿了下,“逢君啊,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谢景看了纪瞻一会儿,终于缓缓道:“学生已经有心上人了。”
“有心上人那也要……”纪瞻猛地顿住了,抬头刷一下看向谢景,顿时精神了,“你说什么?你有心上人了?哪家的?建康还是江州人士?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谢景明显被问得顿了下。
纪瞻忙道:“不要紧!这些都不要紧!说过媒了吗?聘书去下过了吗?事定下来了?打算何时娶进门呢?”
谢景明显又顿了下,过了一会儿才道:“还没有,他……”
纪瞻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逢君啊,先生七十岁了,先生从前觉着自己活不到你成家的岁数了,如今听你说这些,先生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情绪,对着谢景道:“逢君啊,你听先生说,你年纪轻你不懂,这种事可不能拖啊!愈快愈好!拖着拖着人就没了,咱们这么着,今日先生正好有空,先生替你上门说个媒去,这建康城的官员都愿意卖先生几分面子,咱们今天就把事定下来!”
谢景垂眸看了眼纪瞻激动地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顿了下,缓缓开口道:“先生,他和你想的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是个男子。”
纪瞻顿住了,他捏着谢景的胳膊看了谢景很久,他慢慢开口道:“没事,没事,谢家子弟众多,你父亲前两日又纳了两房小妾,为谢家传宗接代这事是不指望你的,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就成,男子也可以,他哪里人士?今年多大?品性如何?”
魏晋龙阳之风盛行,纪瞻淫浸其中多年,年少风流时也曾被英俊的少年爱慕过,他很快缓过来了。谢景的生母死得早,他的父亲又生龙活虎的,外头钓鱼的两个孩子便是谢景的亲弟弟,一个叫谢安一个叫谢万,年纪比谢景小了二十多岁,瞧谢裒这生儿子的劲头,谢家香火肯定兴旺。既然如此,谢景找个男子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