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浑身一僵,他死死抱着谢景,一阵从未有过的战栗从心里冒出来,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谢景将那张调令撕成了两半塞到了王悦的手心,“我活了这么些年,没遇上过愿意嫁我的人,你若是有空,你不如真的考虑一下。”他将王悦按在了怀中,低声道:“论门第,琅玡王家江左一流豪族,论官职,你在朝廷的官阶比我高不止一品,论年纪,我算算,我确实比你大了一些,说来这事还是我高攀,你若是不嫌弃,”他顿了许久,似有犹豫,低声道:“不嫌弃吧?”
王悦浑身都在抖,他已经震惊地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他总觉得自己才是荒唐莽撞的那个人,却怎么都想不到有一日谢景竟也会荒唐如此。
谢景却道:“若是不嫌弃,余生交付于我吧,我会好好照顾你。”
王悦怔住了,下一刻,他猛地收紧了手臂抱住了谢景,一个“好”字竟是说不出口。他点点头,抱紧了谢景,喉咙里像是有血腥味冒上来,王悦说不清那种感觉,他只觉得眼睛有些涩,心有些疼,他不知道的是,面前的男人等着这一日已经等了三十年,那是跨越了两个时代的漫长三十年,不为人所道也将永远不为人所知的三十年。
郗王两家的婚事终究是敲锣打鼓地办了起来。
琅玡王羲之,京口郗家大小姐,两人的婚讯一夜之间传遍建康,时人称其为天作之合。
王悦坐在院中听着丝竹管弦声,他有种错觉,琅玡王家许久没这么热闹了。满庭满院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秋天的寒冷萧瑟一扫而空,他抬头望去,长风秋雁穿高阁。
王悦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郗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坐?”
“听说你病了?”郗璿爽朗地笑了下,“我顺路过来瞧瞧你,你身体如何?”
王悦看了眼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喝茶的王有容,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建康公卿都死绝了,我还活得好好的你信不信?”
“阿,这话说得真猖!”郗璿笑出了声,人逢喜事精神爽,很明显郗璿的心情相当舒畅,笑起来眉眼弯弯,好看极了。
王悦也被她带的笑起来,敲了下桌案,“我听前院的下人说,王羲之昨日亲自去同王导说了你和他的事,当着满院幕僚开口便说要娶你,两人在屋子谈了半刻钟,王导一整天愣是没吭一声,二位有本事阿!我和王有容坐这儿猜了半天,没猜出来他究竟说了什么。”
王有容也掺和了一脚,笑道:“郗大小姐,要不然你说说,教我们开开眼界?”
郗璿云淡风轻地笑了下,抬眸望着两人,低头喝了口茶,“我有身孕了。”
王悦与王有容皆是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王悦瞪大了眼看着郗璿,忙追问道:“真的假的?!”
这若是哄王导的谎话,这两人胆子也太大了!
若是真的……
那这两位胆魄是真是大啊!
郗璿摸着茶杯,懒洋洋笑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谁敢验我?”她摊手轻轻将茶杯撂下了,常年握枪的手掠过青瓷边缘,那一撇潇洒至极,狂狷有如她那一手蛇行草书。
郗璿忽然就想笑,她屈起手指敲了下桌案,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悦,“婚讯你也听说了吧?月底的事,到时我请你喝酒阿!”
没什么好说的,王悦相当服气地点点头,“一定。”
郗璿望着他,忽而又笑开了。
王悦打量着她,终于觉得原来瞧见有情人终成眷属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儿,郗璿一直都在笑,她几乎没说几个字,但就是能让人心里头跟着欢快起来。
挺好的。
王悦轻笑着点了下头,食指轻轻按上了眉心,“这事也算有个圆满的了结,挺好的。王有容,挑件喜庆的东西送过去,就说我祝两位,儿孙满堂,花好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