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绀香看着皑皑白雪中云遗善独自站在台阶上看雪,仿佛天地都寂静无声,连雪花飘落都那么慢。
她看了这么多场幻像,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平静的。
这些场景多半是云遗善生命中比较重大的事,唯独这次,光是看下雪就看了许久,连她也不明白到底是要发生什么。
过了一会儿,季绀香听到了有人踩在雪上的声音。
有人来淞山了。
季绀香先是看向云遗善,只见他眼神中有略微的惊讶,很快却又恢复了沉静,如同一汪深潭落下了花瓣,泛起小小的波澜。
可他的目光中仍是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季绀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中忽的一震。
茫茫白雪中,一个剑修的女子轻笑了一声,笑得明媚温和,似乎能融化冰雪的寒意。
她蹲下来,摸了摸白鹿的角。
“你好啊,小白鹿。”
季绀香看到的人,是她自己。
此后的幻境中,每一幕都与她有关。季绀香看着这一幕幕变幻的场景,想起了许多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的事。
她看见自己浑身是血的爬到云上殿,白茫茫的雪地里蜿蜒出一道红来。看到了当她欺骗云遗善的时候,他眼中是有着怎样真挚的情意。
最后一幕是季绀香记忆中不曾见过的,她听见四周寒风呼啸,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
等这个幻像逐渐清晰后,季绀香认出了这里。
那是她死前,与百大仙门殊死搏斗的地方,她就是在这个地方殒命。她
死前曾对徐青琅有恩,他说过无可论如何也会找到她的尸身,用复生的阵法给她重聚灵体重塑肉身。
云遗善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她早已冷却的尸身,徐青琅站在一旁,劝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她活着的时候你没来,死了你把那些人杀了也没用,若你把她交予我,也算还了她的遗愿。”
白色的衣袍被血浸透染污,他兀自抱着季绀香,划开手掌,画了一个聚灵的法阵出来。
“她的灵碎成这样,你就是再聚百年也补不好,何必还要......云遗善!”徐青琅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眼看着云遗善动用禁术,给已死的季绀香身上刻下了魂印。
“你耗费一半的修为,给一个死人下魂印?你知不知道,一旦有人想对付你,击溃季绀香的碎魂,你也会一起死!她对你并无半分情意,你何必作践自己。”徐青琅说完,法阵发出朦胧白光,云遗善的额心出现一道红印,季绀香的额头也渐渐出现一道相同的魂印。
“我知道。”他俯身,额头触碰到她冰冷的,散发着血腥气的发丝。“我只想让她活着。”
他以前憎恶她的虚情假意,痛恨她的利用无情,可看到她浑身血污倒在地上时,他也只是想将她抱进怀里。
季绀香忽然明白了自己是如何复生的了。
徐青琅为了她的坟冢不被仇家给挖了,就四处给她做假坟头,后来不巧,真坟头没来得及告诉云遗善,自己就先死了,死前为了让她还能复生,将徐檀留在了青河宗,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别说元丹境,连炼气都做不到。
死前还胆大包天设了一个同生咒,想让她护着徐檀。
云遗善身为魔王天南地北的跑,是为了聚灵,费了五十年才让她得以重返人间。
而徐青琅设下的法阵则是给她重塑肉身,根本没办法将她复生。
她修为尽费,是因为聚灵不能连修为都保住,但云遗善的魂印将季绀香的命与他绑在一起,她恢复的灵力,是从云遗善身上得来的。
一切都有了答案。
季绀香从前以为,世上人对她好,多是对她有所求,没有一个真心。别人没有真心,她便可以做到狠心。
原来不是没有的。
有一个人,当真是把自己珍藏几百年的真心小心翼翼捧到了她面前。
可她那时候浑身伤痕,只会竖起利刺,将他的真心践踏伤害。
到头来,又是云遗善温柔沉默着,将破碎的她修补。
云遗善是真的特别特别喜欢她。
季绀香想了想,若是从幻境出去,她和云遗善活着离开栖云仙府了,一定要亲自带他去放河灯,看千万天灯点亮人间。
也将自己的真心给他。
另一处幻境中,云遗善见到了季绀香全家死于妖物,年轻的张晚霜抱着年幼的她来到栖云仙府,拜师剑宗,成为一名剑修。
从那以后,季绀香的人生是肆意张扬的,整个栖云仙府无人不知。
她潇洒仗义,嫉恶如仇,帮扶过无数人,立下无数功绩。
钦慕她的人如云一般,从栖云仙府一直到其他仙府,最后和敷雪楼的少主秦悯定下婚约。
那个时候的秦悯也是翩翩少年,季绀香不出意料的就动了心。
云遗善看着她与另一人言笑晏晏,看着她收下秦悯的定情信物。那些事他都记得,当初季绀香认识了他,还将自己的信物拿到淞山去兴高采烈的给他看。
季绀香那么开心,甚至看不出他的沉默是因为心中不悦。
张晚霜是薛嵘的徒弟,薛嵘除了除了薛恒,还有过一个女儿薛澄映,是秦悯的师父,在一次除祟中被魔修所伤,在季绀香来到栖云仙府前就死了。
秦悯很敬重这位师父,容不得他人半分诋毁,即便是玩笑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