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却离我而去了。
早春仍有些凉意的风让穆云琛清醒过来,他收回目光向屋内走去。
清欢的寝室一如既往,她离开了三个多月,可是这里连灰尘都落得很少,大概仍然是她仓皇离开时的样子,保留了那么多她细小的生活习惯。
穆云琛拿起紫檀案上的秘色瓷茶杯,里面有一半干涸的茶渍痕迹。
清欢是这样的,喝茶的时候总喜欢喝一半,然后续上滚烫的开水,她说这样茶味就没有那么艳了,也不会烫嘴。
穆云琛记得她得意洋洋的告诉他这个喝茶小妙招的时候,两只桃花眸弯出新月的弧度,抿着唇像只如数家珍的小狐狸。
穆云琛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陈列了无数精致首饰的妆台上。
当初她就是在这里顺手拿起了一条深色的串翡翠珠棕绳,将那颗璀璨夺目的钻石串好挂在了他的脖颈间,直到到现在穆云琛还带着那颗钻石——那已经是她留给他的最后纪念了。
穆云琛下意识的抚过自己交领处钻石带来的微微凸起,望着妆镜里的自己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是他将清欢救出火场伤好后离开宇文家的那一天,早上清欢说什么也要拉着让他坐在妆台前给他梳头发。
可她哪里会给人梳头发呢,他就忍着刺痛任她摆弄,看着镜子里的她硬硬梳掉了他好多青丝。
后来清欢攥着梳子上的落发又莫名其妙的执着和珍惜,一根一根理出来用细细的红线扎好背着别人收藏起来。
那时候穆云琛只觉的好笑,他的落发有什么值得收藏的呢?现在想来,那时她一定还认真的爱着他。
怎么没有好好珍惜呢,他想。
穆云琛虽然在梦中说自己恨清欢,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悲伤和愤怒,他就像清醒的时候向清欢承诺的那样,他一生一世都不可能恨她的。
他现在想来只恨自己,恨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再对她好一点,再爱她多一点,哪怕能因此能让她晚一天厌了他,晚一夜赶走他。
那样,他又能多陪她一天一夜了。
穆云琛想到这里心口有点堵,转身扶着紫檀案平复情绪。
可惜,这里有太多清欢的痕迹,每一样都在拉扯着他更加心绪难平。
紫檀上笔墨纸砚仍旧是当初摆放的位置。
从前,清欢是很喜欢看他写字的,一看能看一晚上什么都不做,她看他的字,看一会又会带着欢喜的笑怔怔的看他的人。
其实那时仿佛心无旁骛练习字帖的穆云琛早就发现了,他心里亦是欢喜的,只是他从来羞于让清欢知道,他哪怕在写字时也会分心想她。
穆云琛的指尖从长案上慢慢滑过,最后停留在一叠书籍的最上面——那本竟然是他失去的爽日斋宴诗集!
穆云琛几乎没有多想就将那本诗集拿了起来,他凭着多次翻阅的记忆一下就翻到了藏在书中的风干合欢花。
——“郡主发上有朵合欢。”
穆云琛的心忽然狠狠被揪了一下,他拿着那朵薄薄的风干合欢,仿佛看到了他伸手从清欢发间拿下的那朵轻粉花朵。
仿佛又看到她仰起的娇俏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口口声声说厌了他,口口声声说不愿再见到他,却还要将他的东西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如果说拿走她给他的一切只是为了抹掉她风流的证据,那为什么不将它撕了、烧了、扔到随便什么角落里去,为什么要留在身边!
穆云琛的眼睛顷刻变作微红,他看着自己仍然有些伸不直的左手无名指,难以言明的痛苦瞬间席卷身心。
还不等穆云琛深想,屋外却传来凌乱的多人脚步和呼喊的嘈杂声音。
“何事?”穆云琛将眼底所有的情绪敛去,走出房间时已经入往日一般从容儒雅。
他一眼就看到了立在院门口的红衣劲装女子,第一眼他以为看到了清欢。
但很快他就藏起失落垂下了眸子——那不过是一个同样穿着红衣,拿着鞭子的年轻女子,那不是清欢。
院外的侍卫终于赶了上来,侍卫长远远看到廊下的穆云琛,满脸难色的拱手道:“穆大人,是长孙大小姐一定要进来,属下等人……”
穆云琛的目光在那趾高气扬的女子脸上瞟过,他明白了。
“无妨。”穆云琛知道侍卫的难处,微微抬手道:“不必劳烦各位进院,我来处理即可。”
他说着一双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水杏眸向不可一世的长孙芙看过去,清冷的问:“长孙大小姐为何要私闯我的府邸?”
容貌迭丽的长孙芙也没想到院子里忽然出来这么一个清冷自持,对她不假辞色的清癯男子,不禁怔了怔。
但很快,长孙家见惯了大世面的高傲嫡长女就在回神后冷笑一声,手中长鞭远远指着穆云琛不屑道:“你的府邸?你是何人,你可知这是何处?!”
穆云琛缓缓走向院门口的长孙芙,语气和缓却气势定然:“在下穆云琛,这里是宇文家百年宅邸。”
长孙芙遥遥看着只觉一身白衣交领的穆云琛清雅俊逸,他走的近了方才更觉出这人是怎样的温中带傲,俊美无双,单是那双眼睛就仿佛含了万千温柔情愫,只不过如今看她全然是澄明的冷静。
做作!
长孙芙对穆云琛顿时起了一种不好的印象,她跨上门槛道:“说得对,这里是宇文家的百年宅邸,是宇文门阀家主世代居住之处,而宇文清欢做得了女家主,我迟早也能做得了。这座府邸只有能做的上门阀家主之位的人才配拥有。我今日进来看上了,早晚是我的,你算什么?”
穆云琛没有回答长孙芙,他甚至没有看长孙芙,他的眼睛都盯在长孙芙跨上门槛的红靴上。
“站住。”
穆云琛的语气徒然变冷,接着他抬起了比语气更冷的眼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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