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琛怔住,但很快又勉强的笑了笑道:“我知道她生气了,她惯来是这样的,你可否让我见见她,我当面给她赔不是。”
“穆九公子,家主不想见你。”兮姌又重复了一遍。
穆云琛的神情变得茫然而无辜,他忽然急切道:“可我想见她,我,我可以在这里等她,等她多久都可以的,我……”
兮姌望着穆云琛执拗的眼神与决不罢休的神情,轻出一口气道:“穆九公子若是真的想见家主,家主说了,只要那山璧上的石观音被九公子的祈愿感动落泪,她就来见您。”
兮姌没有想到这听上去犹如石头开花一样的荒诞条件竟会让穆云琛惊喜,她看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面向了石观音的穆云琛微微蹙起了眉心。
此刻的穆云琛却是欣喜的。
他想,清欢生气了,她就是喜欢折腾他出气才会提出这样磨人的条件,这是她向来坏坏的可爱。
她原本就一定有与他决裂的难言之隐,那日他还赌气说什么不想遇到她,那些话一定让她生气了,这就是他的错啊,他的一切都是清欢的,他应该让她好好的出气,等她不气了,她才会再来见他。
穆云琛望一眼山壁上的石观音,浅浅一笑撩起长衣下摆跪了下来。
他双手合十微扬下颌,虔诚道:“观音大士在上,俗世弟子穆云琛在此祈愿,一愿郡主宇文清欢诸事顺遂平平安安,二愿她心想事成喜乐无忧,三愿她愁思尽去让穆云琛再见一面。”
穆云琛许愿之后遥遥叩首,然后就在正午毒辣的秋阳下面对石观音笔直的跪着,再也不肯动了。
兮姌明白了他的意图,不忍道:“穆九公子,您不然站着等也是一样的。”
穆云琛坚定摇头道:“祈愿何曾有站着的道理,若是站着又如何感动观音大士。”
他这哪里是在跪什么观音,他分明是在跪清欢!
兮姌将穆云琛的举动告知清欢,歪在阁中看闲书吃冰果的清欢却毫不动容,随口道:“他既然愿意,随他吧。”
穆云琛一跪就是两个多时辰,从正午跪到日西,依旧是那如松如竹的笔挺身姿,依旧是淡然不悔的坚定眼神。
清欢站在高处的窗口远远的看着他,看了一眼又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开,淡漠的问:“赵兰泽怎么还没来,我等着听他的戏呢。”
穆云琛毕竟是日日不食的病了三天,就算高热已退身体也虚的厉害,如此这样继续跪着,人也渐渐体力不支。
傍晚夕阳忽然被天边飘来的黑云遮住光亮,云间闷雷滚动,霎时豆大的雨点滴落下来,打在他清隽瘦削的容颜上。
雨点成线,雷声炸开,清欢失神的又回到窗口边带着一丝怅然问:“他还不肯走吗?”
兮姌道:“家主,穆九公子请您看一看山璧上的观音,观音大士流泪了。”
清欢忽然笑出了声,笑了好久才不屑道:“流泪?那分明是雨水啊,哈哈哈,若是这样就算流泪那我位比郡王的堂堂宇文门阀家主,岂不是谁都能见?”
清欢拿起手边的话本漫不经心道:“你告诉他,那不算。”
她说完忽然又改变了主意,邪魅而刻薄的笑道:“不,你告诉他,观音确实流泪了,可是我改变主意了,我就是不想见他,我就是喜欢戏弄他,折磨他。”
第69章 郡主我错了
夏秋多雷雨, 天色暗, 闷雷滚, 似瓢泼。
穆云琛跪在雨中, 沁着秋寒的雨已将他全身打湿,他却恍然不觉, 任由那雨水顺着眉眼、鼻尖、下颌, 顺着墨染的长发滴滴流下。
撑着伞的兮姌再次出现在穆云琛面前时,大病初愈淋在雨中的穆云琛忽然从昏沉的坚定中清醒过来,那双光华凝敛的水杏眸隔着落下的雨珠透出让人无法拒绝的期待。
然而兮姌的话,比秋日的雨更加寒凉。
“穆九公子, 郡主说她改变主意了,她说即便祈愿成真她也不想见您了。”
穆云琛扬着清俊的面容,被雨水打湿的脸上满是惊讶和不可思议, 他蹙眉不解的用手指着山璧的观音石像低吟道:“为什么, 分明,那石像分明在流泪, 为什么不见我?”
兮姌轻出一口气道:“穆九公子, 您难道不明白吗,家主是再也不想与您有瓜葛了。她让奴婢原话告知您,她只是喜欢折辱公子,便是任您跪到石枯海竭她也不会再见您, 您走吧。”
他惊讶难止, 喃喃不信道:“她, 她说再也不见我……不想再跟我有瓜葛……不……”
兮姌端正的站着, 语气平淡的说:“穆九公子,徒劳而绝无所获,请回吧。”
雨声磅礴,打在兮姌的伞面上噼啪作响,穆云琛却什么也听不到,他不顾大雨冲刷的脸庞,也不顾全然湿透的身体,摇着头痴痴道:“不,一定是她还没有消气,一定是我跪的时间太短没有打动观音,是,是我自作聪明将雨水比作泪水……”
他说着双眸泛出琥珀的红,那锁着氤氲水汽的眼睛已分不清是雨是泪。
“都是我的错,清欢一定更生气了,所以她才会食言,她以定期我不诚心。我不会走的,我要这里做到她的要求,我不会走的!”
兮姌知道穆云琛痴性难改,劝也无用,便转身而去不再多说一个字。
大雨依旧,落在穆云琛已经湿无可湿的身上,又勾起他才退去不久的高热,他觉得全身寒热交替,发着抖只觉神思愈发昏然,可心中对再见清欢的执着却分毫未减。
穆云琛甚至自嘲的想,若是在这里死了,她必然还会出来看他一眼。
远处脚步声混在杂乱的雨声中逐渐传来,穆云琛心有所盼,只想着一定是清欢来了。
“如此大的雨,是谁跪在那里?”一袭墨色软绸长衣的赵兰泽在两名侍从的打伞陪伴下自青阶而上,看到穆云琛的背影不禁出声问道。
“想是有人为了什么事儿要求见咱们家主吧,嗨这样的人多了,咱们家主多硬的手腕,可懒得管他们那些人,跪死的都有,还追到这儿来了,不知好歹。”
打伞的侍从望着穆云琛跪在雨中的背影不以为意的说完又拿出一副谄媚小人的神色,对赵兰泽道:“赵先生您小心着,大雨路滑,这青石台阶最要小心,让您摔了家主可不知道要多心疼,该拿小人们问罪了。”
另一名拿着披风的侍从也连忙道:“就是就是,秋日里天儿一变也寒了,您要不然披上披风吧,别受风伤着您金贵的嗓子,家主在乎着呢。”
赵兰泽未接两名侍从的话,走上台阶又望了一眼身形轻晃的穆云琛,眉梢微挑道:“要见家主非要如此吗?”
侍从道:“这还是他有门路打听着跟到了这儿,要是往日那些从西南大老远跑来的刁民,没权没势的为了见家主自荐或伸冤那都是要正经走个流程,您知道告御状要滚钉板挨一百杀威棒,见咱们家主那也是这般,宇文家前廊衙门里重重的一百大板,能挨过去再说。”
赵兰泽听了不由感慨道:“原是这般难,倒是我如此幸运得家主日日召见。”
侍从用下颌朝穆云琛的方向点点,讨好笑道:“那些人怎么能跟您比,家主是真的看重您,连咱们这些个做下人的都知道。”
赵兰泽只是笑了笑,信不信他心里自有数,他那般出身的伶人怎敢奢望什么,不过是今日亲近这个明日亲近那个,那些达官显贵谁伸手他都不能回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