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主,已过巳时初刻了。”
清欢潦草一笑道:“今年冬日祭祖的一个时辰,我怎么觉得比往年都要快呢。”
兮姌看着脸带疲惫的清欢道:“家主昨夜与几位幕僚和将军商议了一夜,今早又来祭祖,定是乏了觉不出时辰,该好生歇着才是。”
清欢想起昨晚与穆云琛的争执,顿时有点头疼:“不睡了,准备些吃食,歇会还要解决昨夜自己瞎撩骚闯的祸呢。”
清欢说着不由自主望向了院中的轻松,含着血丝的漂亮眼睛轻轻眨了眨,无缘无故的自语道:“今日是国子监放榜的日子啊,也不知道他考的好不好。”
兮姌轻声道:“家主,穆九公子是国子监本届笔试的头名。”
“真的吗?”清欢笑起来,那忽而展开的明亮笑容一瞬间点亮了她略显憔悴的容颜。
“穆云琛当初收到国子监笔试的邀请多是家主推波助澜,长公主出面周旋,崔祭酒为人通透,即便不知家主在其后,也该给长公主几分薄面的。”
清欢摇头笑道:“穆云琛不需要任何人的薄面,崔祭酒也不会那么做。”
媚妩看到清欢言之凿凿,笑容中又带着几分不自觉的骄傲,便怕她对穆云琛留情太深,有心婉转的提醒道:“穆九公子昨晚惹家主不悦了。”
想起昨晚上脱衣服那事儿清欢确实不大遂心,虽然穆云琛到底也没干什么,可不知怎么她就是不舒服。
不过清欢最终还是出了口气无奈道:“惹就惹吧,难不成你养只小猫小狗被它抓伤了,你还能跟它气回去?那不是还得养着吗,毕竟它会给你找乐子,也算有用啊。”
兮姌见清欢并没有被感情蒙蔽便不再多言,垂首道:“家主说的是。”
冬节祭祖后清欢带着兮姌等婢女回正院,走到廊下还未进屋便遇到了快步而来的媚妩。
“家主,奴婢收到消息,元林川回来的日子定了。”
媚妩在清欢身前行了一礼道:“圣上的旨意是明年开春,也就是家主生辰前后,他必回京。”
清欢怔怔的听完后轻声念道:“哦,元林川吗,终于要回来了……”
她说着清冷的目光望向院中的大合欢树——她记得在家学里也有一颗这般粗壮的合欢,她第一次见元林川的时候,十岁的他就站在那棵树下。
那时也是春天,是她的生辰刚过,合欢新抽的绿芽儿逐渐展开,在明媚的春光中投下细碎的暗影。
那时候清欢还不知道元林川是谁,她好奇的看着那个比自己高那么多的半大男孩,听他用刚变声时带着磁性的嗓音问她:“你就是与我定亲的宇文清欢吗?”
清欢那时还是个肉肉的团子,五岁的短腿小姑娘。
也就是那年她的生辰,宇文家嫡长女悦靖郡主与元氏门阀世子订了亲。
那天午后,来到宇文家学开始读书的元林川,在大合欢树下等到了小团子清欢,送了她一把匕首。
——“你就是与我定亲的宇文清欢吗?”
——“我是宇文清欢。”
——“这把匕首给你。”
——“干嘛?”
——“做我日后护着你的信物。”
而今,身姿娉婷容貌艳丽的清欢失神的站在书房的长案前,纤长的手指从锦盒中取出了当年十岁男孩给他的匕首。
她已经记不清他送匕首时的样子了,却记得他的神情——与以后若干年中每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的神情,肃然,平静。
清欢将匕首从朴实无华的刀鞘里拔出,多年过去,那匕首依旧锋利非常,寒光映出了她绝美的半边容颜。
清欢望着刀影中那半张明艳的脸,又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她家里有最好的家塾先生,学问最好,容貌也是最好,就算是丹阳长公主那不靠谱的小姨妈都会带着小清欢在窗外悄悄偷看那位子敏先生讲课,一时间宇文家学名声大振。
清欢七岁以后入学念书,作为小郡主她自幼娇生惯养,又是爱玩的活泼性子,隔几天就要找点麻烦打鸡戳狗,还在书塾里对别家的少爷恶作剧。
能到宇文家念书的并非等闲,不是王孙也是贵胄,小孩子哪里忍得了她天天作弄,她很多次把人惹急了都是年纪不大就不苟言笑的元林川耐不住她麻烦,出面给她平了事。
元林川在宇文家念了五年的书,虽有婚约在身但除了第一次见面送过清欢匕首,那时的他对清欢并没什么好脸色,当然也不只是对清欢,元林川对谁都没好脸色。
但是他确实每次都帮清欢平了事,那时不管是谁家的孩子,只要清欢作完事得意洋洋的躲在元林川身后他们就没办法了,谁也不敢得罪元林川过去抓她。等元林川沉着脸说句话,他们更是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偃旗息鼓。
瞧瞧,他从小就是这样一个满身威严的人。
清欢从来没见过他笑,现在想想,那时他帮她大概也是耐不住这小丫头总是皮头皮脸的在他身后狐假虎威找麻烦吧。不过,他还真是天生的战神,那样的一张脸带起兵来,才会无人不慑。
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模样了。小时候只记得他眉目端正,虽无极品美男子的胚子却也是俊朗的,尤其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锐利如鹰漆黑似夜,很能代表他沉稳威严的性格。
清欢将匕首归入鞘中。她想,纵然元林川从没对她笑过,但至少他答应的事都做到了,他在宇文家读书五年,就护了她这个四处惹事的小魔王五年。
如果一切都像小时候一样,父亲母亲,哥哥弟弟都在,那,元林川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可惜,只不过是“如果”。
清欢再次把匕首放入了多宝阁的最上层,束之高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因为现在的她,再也不需要任何人护着了。
“家主,国子监今日有个新鲜事,奴婢说来让家主乐一乐。”兮姌走进屋向清欢盈盈一礼,将穆云珏落榜后大闹国子监要求重新阅卷却被判了抄袭穆云琛的事告诉了清欢。
兮姌说的全面,清欢听得津津有味,末了笑出声道:“事儿听起来热闹,但我觉得呀,要么这穆五对自己隐瞒抄袭一事太有信心,要么就是他给温吞惯了的穆云琛坑的不动声色,活该陪上了仕途。”
兮姌刚把事说清楚清欢这个大家主就明白了,这分明就是穆云琛早早下的套啊,难怪长公主宴会那日他说当晚就要解决一件家事。
嗯,看来确实有点本事呢,穆小九。
想起穆云琛清欢追溯前尘往事的感慨之意便消失多干干净净。
“这倒好了,他比以前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