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蝶,”容泽将蝴蝶捧至身前,莹莹亮光将他的手照得越加白皙,“濒临消失的一阶灵兽,已有近千年未在这世上出现过,想不到……竟会落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村落中。”
“镜心蝶……”
清妧怔然望着那只瑰丽梦幻的蝴蝶,想起课上学过的灵兽常识。镜心蝶是很特别的灵兽,因为它本身无善无恶,更没有什么破坏力,所有的妖力只有一个作用——映照人的内心。
因着这种属性,镜心蝶虽无善恶,却往往成为恶人控制人心的工具,也因为这样,镜心蝶的数量才越来越少,甚至有人说它们早已被捕获殆尽,是以清妧从未往它身上想。
镜心蝶的两只前足捧着一团淡淡的乌青,容泽伸手取下,正要将至化去,却被清妧拽住了衣袖。
“师叔,你可是要化去这魂魄残骸?”
容泽:“正是。”
这残骸想必就是牌位主人所有,阴差阳错间遇到了这只镜心蝶,寄托在它身上回到家乡。没想到家属们的哀思留下了镜心蝶,家属们更是沉浸在镜心蝶制造的美梦中不愿醒来。
容泽看出清妧眼中犹豫,冷漠道:“魂魄主人早已转世,这抹残魂的作用也只是辅助梦境,它和镜心蝶都没有让整个村子沉溺梦中的能力,最终依靠的还是村民们的阳气。”
“梦境再美,也不过是蚕食现实所建立的虚妄。”
他说着就要毁去那抹残魂,却再次被清妧拦住。
“师叔,”清妧紧紧拽着他的袖子,眼中是少有的认真,“既然这一切是村子里的人自己做出的选择,我们又凭什么帮她们做决定?”
容泽目光皱缩,看她的目光仿佛在望着什么超出人类认知的洪水猛兽。9时光整理
清妧心中也不很确定,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却一下子明白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
“这是她们为自己建立起来的一个梦,不曾加害于别人,也不曾被妖物所蒙蔽,即便这看起来有些可笑,但旁人有什么资格帮她们更改?”
“荒谬,难不成放任她们沉溺梦中,待阳气耗尽,整个村子沦为死村?”容泽冷冷看着她,不为所动。
“你怎么知道她们就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忍了一路,清妧此刻终于忍不住戳破,“难道你就不别扭吗?明明梦见了我,却不肯承认,到底不肯认清现实的人是你还是她们?”
容泽整个身子都僵在那里,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又马上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的人是我,不是你。”清妧直直看向他,像是要突破他所有的防线,“人生不过百年,我实在不知道师叔为何送上门的幸福都不要。人人都知阳寿有尽,难不成这辈子便不过了?”
话一出口,清妧有些后悔自己的心急,说事就好好说事,怎么还夹带起私货了。可她实在搞不清容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主动亲她的是他,一路上东拉西扯不肯承认的也是他,便宜全让他占了,哪有这种好事。
她望着容泽那张美如冠玉的脸,刚想继续,却发现他刚刚有所好转的脸色,再次变得煞白如纸。
第16章 陈年旧疾
清妧小心瞥着容泽的脸色,默默跟在他身后不再吱声。
在她那番连珠炮之后,容泽没有继续反驳,而是默许了她先与村民谈过,再处理这残魂与镜心蝶。
他服了软,清妧却没有什么胜利的感觉。他们回到顾娘子家中,在各自回房之前,清妧终于拉住容泽的袖子,关切问道:“师叔,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修道之人气色都不差,可此刻的容泽却面白如纸,怎么看都不正常。
容泽将她的手拉下,摇摇头:“陈年旧疾。”
清妧的脸上写满了关心,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从她在发现镜心蝶的屋子里爆发一通之后,她便开始这样。
许是他如今的样子吓到了她吧。
容泽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调息片刻就好。”
清妧一听,便立刻让他回房调息,说明天跟村民交涉的任务就交给她。
容泽回到房间,听着清妧关门的声音,倚在房门处闭上眼睛。
清妧说的不错。
谁都不会因为注定死亡,便放弃这一生的时光。摆在眼前的美好,他也十分想要伸出手握住。
可是……谁会爱上一个有疯子血统的人?
在儿子面前杀死丈夫的疯子,对自己的儿子没有丝毫怜爱的疯子,害自己整个家族完全覆灭的疯子……
身体里流动着疯子血脉的他,谁知道会在哪一天发疯?他怎么敢,又怎么配握住别人的手。
若是清妧得知这一切,恐怕避开还来不及,如何还会爱他。
他不敢拥有温暖,因为他承受不了失去,他怕得而复失的他会做出比那个疯子还要疯狂的事。
——不如开始就不曾拥有过。
反正他早知自己命定孤辰寡宿,何必有所奢望。他强迫自己做完那个旧梦,回顾一切,也只是想让被温暖冲昏的头脑清醒一下。
在梦中的那个吻,是他偷来的,是只有他一人知道的秘密。
至于被引发的陈年旧疾,大概便是一晌贪欢的代价。
容泽在自己心口处按了按,来到床上打坐调息。
当年他母亲为了引起父亲注意,给他喝了好多不明来历的药,早就坏了他身子的根基,后来容家痛失家主,连他这个凶手之子也一并迁怒,给他灌下毒药,想要了结他的性命。
幸而太玄宗上一代掌门严逸鹤刚好追寻妖物,路过乱葬岗,这才把一息尚存的他救了下来。然而他的体质在各类药物的作用下,早已无法以常理医治,只能靠修为压制。
在初入宗门的前几年,他都是靠严逸鹤帮他压制体内毒性。直至他自己突破明耀境,那些毒性才再也奈何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