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穿着一身青衣,五官端正,正因叶女而失神。叶女见那呆子一直在看她,不悦地挑了挑眉,随后又遇到了楼里的常客。常客指着她叫了一声,吓得叶女和阿菊连忙跑回了楼中。
两人回到楼里,脱下披风,心跳如鼓,一边怕身份暴露被人责骂,一边觉得可惜。
事后她们对视一眼,噗嗤笑了一声。
阿菊与叶女变的亲近,也不怕她的冷面,只问她:“我听说娘子与我们不同。我们被卖是家里人主动的,娘子被卖是大夫人恶毒。而娘子的郎君既然宠爱娘子,为何娘子不趁机跑回去求救?”
叶女笑容不变,幽幽道:“起初楼里看得紧,跑不出去,等到一年后得了机会,也曾痴心妄想,觉得他会帮我一分。结果来到那人家中,却见那人家里要办喜宴,这才知道家中夫人生了个儿子。”
“那毒妇将我卖入青楼,我本以为那人不知道,知道定会气恼。结果到头来,那人对那毒妇并无不同,院子里莺莺燕燕只多不少。这时我才知晓,我于他们,不过是家中可有可无的摆件。说是恩爱,可再见我时,却将我轰了出去,只留一句不认识。”
当时的阿菊还不懂,只问:“为何?”
叶女沉默片刻,自嘲一笑,说:“他觉得我丢人,觉得我脏,不想认我,这时我才明白,他不是找不到我,只是不想找我。而那年我虽是跑出了青楼,但身上钱银不多,脖子上有烙印,手中的户籍上也留了字。只要向滕夫人不带我更改户籍,我就哪也去不了,到死都是楼中的货物。所以……”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我又回去了。”
阿菊听到这里,忽然没了声音。
青楼女子的一生大多都是如此。
那些话本子里的清贵平顺,只能由大地方的高楼拥有。
叶女哼了一会儿歌调,笑着在阿菊面前拿出剪刀,她总觉得,她厌烦这尘世的一切,觉得如此活着不过是折磨。可真当她拿起剪刀,她又不敢刺下去。
如此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为何都这样了还是不想死?
莫不成还是心有期许?
亦或者……
不明所以,剪刀落在地上,明日还是明日。
只不过这个明日,似乎与以往的明日不再相同。
楼里来了一个傻子。
是昨夜街上一直瞧着叶女的男子。
叶女见他找来,看他穿戴平凡,并不愿意陪他。可因他拿了钱,叶女倒也接下了他。
结果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那呆子还玩儿书生的那套!明明大字不识几个,装作什么装!”
次日一早,叶女与阿菊说:“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又是问我累不累,又是让我安歇,还说什么明日再来,还要给我带些吃食,我真是要笑死了。”
阿菊倒是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也觉得叶女的眼中没有多少笑意,反而冷的出奇。
并不懂叶女为何如此的阿菊歪过了头,接着男子一连来了五日,每日都是如此。可他对叶女越好,叶女的性格便越暴躁。阿菊不明白,便偷偷去问了喜女,喜女嗤笑一声,只道叶女是怕良人对她太好。
可阿菊觉得,若是有人对自己很好,那会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她不知为何叶女会一直骂人,也看不透叶女为何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太好。
阿菊希望有人对自己好,就像是良人对叶女一样。
而楼里的怪人最近不止良人一个,一日清晨,向滕夫人打开门,忽地倒进来一个醉得半死的人。
那人披头散发,满脸胡子,脖子上挂着一面石镜,背后背着一把长剑,臭气熏天。
向滕夫人见他这样,一脸厌恶,想让人将他叉出去,他却抬手扔下钱银,堵住了向滕夫人的嘴。
因此阿菊在次日一早,发现楼中角落里还躺着一个呼呼大睡的人。
今年的怪人越来越多。
阿菊摇了摇头,可见这人蜷缩着身体,像是很冷一样,心有不忍取来一件外衣送了过去。
老实说,那件小小的外衣与男子的身材并不相符,可在阿菊回来之后她还是看到了,男子披着那件小小的衣物。
那样子有些可爱又可笑。
阿菊噗嗤一声笑了,转身瞧见叶女的良人又来了。
某日,街上来了不少人,良人也在其中。叶女见他与友人站在一起,正要转身退回房中,却闻身后有人在问,问良人为何一直看着楼上,莫不是也被这楼中的美人迷了眼。
良人却笑了笑,指着叶女所在的地方说:“那不是楼中美人。那是我的心上人。”他说得认真,像是再给叶女承诺:“我总有一天会来带走她。”
彼时楼中桃花盛开,花瓣从窗而入,轻飘飘地落在叶女的脚下,带来了点点不同的鲜明色彩。
叶女慢慢地转过头。
此刻,楼下良人的身影与富户的身影融合在一起,而叶女却不再是那个被人拒之门外,耻于承认的存在。
自从之后,阿菊发现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完全变了。
叶女会在良人来前,坐在镜前认真地打扮,也不会在他走后讥笑他,而且她看着自己钱盒子的时间越来越长。然而快乐的时间很短暂,并非是大富大贵的良人很快没了钱,没了来见叶女的资本。
叶女第一次打开钱盒的时候,阿菊正坐在她的身旁,钱盒子里的钱是阿菊没有见过的数目。
阿菊因此惊讶地问:“这些是多少钱?”
叶女神情恍惚,她看着这些钱银,仿佛看到了在青楼多年的岁月,她小声道:“大概一两金子。”
阿菊吓了一跳:“那是六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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