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与小圣峰相隔甚远,望京地处辽阔,群山景色壮阔,虽是不及小圣峰山水秀丽,但也称得上的一个好去处。而远远看去,下方陈宅小而老旧,待近时再瞧,掉了漆的红木门上贴着过年那时写好的福字,门口种了一片的绣球花,门庭虽小,可处处透露出静心打理过的雅致,瞧着倒也还算不错。
可郭齐佑来时火气旺,没心思细瞧,从天上冲下的那一刻没有收住力气,直接冒失的撞倒了陈家的大门,飞进去之后才堪堪停了下来,险些从剑身掉下去。
他破门而入,表面上看着是怒气冲冲,其实心里正在想来的匆忙,出门前没有带上钱银,不知该怎么赔人家的门……
彼时陈府之中陈老夫人抱着孙女,瞧见他这阵势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带着孙女躲回房中。而越过陈家夫人,院中除了他还有几个修士,他来时修士和家丁各站一方,在院中僵持不下,一方在喊陈生在哪儿,一方在吼你叫我家二爷作甚。
两方吵闹不休,说了半天没说到重点。
一旁的郭齐佑不耐烦地推开面前的人,正当他沉下脸准备去找那个叫做陈生的人时,檐下风铃被风吹动,发出清脆的声响,白鞋轻踏在木板上,平稳的节奏与黑色的衣摆拖拽出几分淡然的优雅。
在修士和下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时,郭齐佑瞧见拐角处走过来一个男子,对方披散着亮丽的黑发,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生的是长眉入鬓高鼻挺俊,眼睛轮廓深邃,一双褐色的眼眸清澄明亮,里面存在的精光和锐利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他的聪慧,而那紧抿的唇则透露出几分薄情,瞧着是矜持贵气,通身气派犹如权贵,端方沉稳的不像是小小的陈府能养出的人物。
平心而论,陈生人确实优秀,远远走过来的样子早已压了在场的几位修士,外貌气质看上去不似平民,倒像是那些高门大户养出来的世家子弟,举手投足间气度高华,从不会给人一种目空一切的狂傲,身上有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谦和稳妥。
郭齐佑一向以自己的容貌为荣,虽是不觉得陈生比自己长得好看,但也不得不承认陈生是个很英俊的凡人。以凡人的资质而言,陈生确实极为出挑,只不过在场的修士都是冒着酸水而来,就算知陈生出色也不想承认此事,因此纷纷以一种挑剔的看法在打量陈生。
陈生来到这里,不慌不忙,即便面对他们这群前来生事的修士,他也能泰然处之,冷淡的询问他们寻他何事。
郭齐佑本不想细说,但前来找他的修士却七嘴八舌的将曲清池的事说了起来。
“原来如此。”陈生听完也不说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只是道:“多谢诸位仙长特意前来告知,要不是诸位仁善,想来日后传出什么偏差之语,陈某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将修士来找茬的事情推到前来告知上,也不提曲清池喜欢他这事是真是假,深知无论此刻是惊讶还是反驳都会损首座的颜面,到时也会令这群不得首座看重的修士心生怨语,让他们生出一种硬生生低了他一等的错感。
郭齐佑单纯,自是听不出他的意思,只是怒不可遏地说:“你以为我是为了告诉你此事特意来的?!”
陈生不慌不忙:“那仙长是为何而来?”
郭齐佑朗声道:“我是来寻你麻烦的!”
陈生点头,又问:“仙长为何要寻我麻烦?”
郭齐佑卡壳了,他又不好说是嫉妒陈生,也不好在外人面前承认喜欢曲清池,最后磕磕巴巴地说:“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陈生笑了:“仙长真是坦诚,可要是人人都如仙长一样,只因看谁不顺眼就要来寻谁的麻烦,那这世间可有公道正义可言?还是说,修士们并非是超拔脱俗的世外高人,只是一群恃强凌弱的无耻小人?”
一旁的修士闻言大怒:“你说谁是无耻小人?”
“陈某只是说无故来寻陈某麻烦的人是无耻小人,仙长为何要带入其身?难不成仙长也是想来找陈某麻烦?”陈生说到这里,撩起眼皮,面带讥讽:“陈某想各位仙长都是人中龙凤,想来不会像是深宅怨妇一般做些拈酸吃醋的丑行,若真是心胸狭隘目光短浅的蠢笨之人,想来也不会能成修士。”
他将来人骂了一遍,骂人时还是那副大气端庄的嘴脸,而且说话堵人后路,若是此刻有人对号入座,那这人就成了他口中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蠢笨之徒,只会给修士丢脸。
郭齐佑虽是不聪明,但也知道如此说下去得不了好。他要是继续撒野,想来陈生一定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他是因为拈酸吃醋而来找茬。
郭齐佑若真的是那些不问后果的魔修倒也不怕,可他出自名门正派,到底不可能做出打杀凡人的事情。他也知道,他要真是伤害了这个凡人,别说小圣峰的脸会被他丢光,就是曲清池那里都交代不过去。
因此陈生知道,这些人来此也就是说几句酸话。但这群涉世不深的修士显然不知,陈生并不是一个喜欢让人说酸话的人。
陈家也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等察觉到讨不到好,有人起了离去的心思,这时陈生却笑了,只说:“方才看仙长与我说笑,因此也与仙长说了几句玩笑。而来者皆是客,陈四,去把我左侧罐子里的茶叶拿出来,我要请诸位仙长吃茶。”
陈四瞥了陈生一眼,应了一声。
现今煎茶法刚刚流行起来,陈生平日宴请客人,都是用煎茶法,而如今他刻意说是吃茶,怕是想喂一喂这些修士用复杂的材料熬做的茶粥。
陈四听出了陈生的意思,也就知道这茶该怎么煮。
然而没有修士准备留下来吃茶。
不想理他,郭齐佑等人转过身,正准备离去,又听陈生说:“陈三,去趟县衙。”
几个修士转头看了过来。
陈生慢声道:“今日的来客中好似有人意图挑拨修士与凡人之间的和睦,我不久就要走任,既身为朝廷官员,自然要核查清楚这等恶行背后是否有人指使,现今虽是凡人不如修士,可朝廷毕竟是天家的脸面,并不是谁都可以直视天颜的。”
修士:“……”
“去城府取入城文集,不管今日查出什么都要记录在文书之上。”
陈生放出话,若真是取得了入城记录,就算修士要跑,他也能知道对方是哪个宗门的,到时候送信一封,说出修士因为迷恋曲清池跑来找曲清池心上人的麻烦,就算来此的修士丢得起这个人,宗门也丢不起这个人。
因此陈四回来的时候,发现这群修士都沉着脸坐在院中,而坐在主位上的陈生此刻正摆弄着石桌上的棋盘,举起白子问了一声:“可有人想下棋吗?”
这些人此刻正憋着气,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只要能杀一杀陈生的威风,让他们做什么都愿意。
这时一旁的人举起手,用鼻孔看着陈生,说:“在下不才,只会一点。”
说话这人其实是个高手,但为了赢陈生之后好踩陈生一脚,此刻装模作样的开始进行嘲讽陈生的铺垫。
陈生勾唇一笑,抬手让他上前,两人对弈片刻,这位修士的脸开始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
一旁的修士在他身边,无形也给了他不少压力,他知道这群人正等着看他赢陈生,所以当下有些为难。
陈生倒是气定神闲,他手中拿着棋子,一双眼睛盯着棋盘,先是平静地看了一眼修士,之后慢吞吞地落子。他落子时,先是在左侧的停留,而只要棋子落在此处,只需三步便能赢了修士。
下棋的修士也知道这点,看着他的眼神格外紧张,最后看了许久,却见他把棋子落在了错处。下棋的修士一惊,再抬头去看陈生的表情,忽然懂得了是这人有意退让,一时间心情复杂,以此在修士之中得了脸面。
可之前还准备要难为陈生的他,此刻看见从容的说自己败了的陈生,顿时觉得谁高谁低一目了然,在其他修士出言讥讽陈生时,他坐不住了,一张脸羞得通红,最后竟是一点点挪动,坐到了陈生的身侧,与对面的修士委婉地说,如此说话不好。
对面的修士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的看他,他却悄悄瞧着侧脸完美的陈生,这便忘了之前发生的事,心说——这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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