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顺利去刺史府的人如今躺在泥地中,宛如被雨打落蹂躏过的野菊花。
“……”穿着一身干净的衣物,手中拿着钱袋子。面容沉稳平静地宁修注视着阿菊的尸体,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从被好友欺骗,到为了保下性命散了一身修为;从周围旧人环绕,到如今形单影只所用的时间不多。
过去的一切就像是昨日一般。
而过去的他本以为,他还能重新看看晨曦暮色,结果到来,事情并无变化。
手中的钱没了存在的意义。
钱袋子被扔掉,宁修坐在阿菊的身边,像是他们还在楼中之时闲谈一样。他与阿菊说:“你也太过贪玩了,睡觉也不找个好地方。”“你之前问我,我都想干什么来着。我在取钱这一路都在想,可我想不出来,只记得很久以前我就想回到沈河,带着我的镜子……回得去?回不去……”他自说自话,自问自答,等着天彻底大亮,他又点了一下头,确认了一下心中想法,说:“怕是回不去了。”
这话说完,“噌”的一声。
宁修侧过脸,表情淡漠,眼神凶狠的像狼。
他拔出灵剑的动作潇洒,指着阿菊的身影,等灵剑唤来阿菊的鬼魂,没费多大的力气就从阿菊口中问到了佐官李尹的名字,随后拎着剑直奔李尹府上。
李尹尚不知即将发生什么,拿起官帽的他只听院中嘈杂不休,不多时,见一位穿着白衣,满身是血的少年走了进来。
俊俏的少年郎冷着一张脸,表情如同凶恶的鬼神,拎着头颅出现在门前。
等瞧见李尹,他把手中的头往旁边扔去,无视房中其他的人,只盯着李尹一人。
来人是个修士。
世家出身的李尹身边自是有本领不凡的修士跟随,只不过与少年一比,他手下的修士显然不够看。
“你是何人?”
李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慌不忙地戴上了一旁的玉带。
几个修士挡在李尹的面前,拦住了宁修的去路。
宁修身边还跟着阿菊的鬼魂,李尹瞧见,大脑飞速运转,忽地笑了:“不必拦他,且让他过来。”
李尹泰然自若地指着宁修,说:“你若要杀我,怕是我府中这些人拦不住你,而你要杀我的原因,八成就是因为这个女人。那你知道,这个女人为何而死吗?”
他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一字一顿道:“因为我骗了她。”
宁修听到这里眯起眼睛,咬了咬牙。
李尹又道:“我知她是无辜,但那又如何?你知她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吗?”他朗声道:“我叫李尹,李家,乃是四大世家之一,我的族姐是今上最宠爱的贵妃,父亲是两朝元老,门生无数。而她——不过是娼肆里的一个贱民,别说是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富户打死她,都不能算作是什么大事。”
“我看你一脸英气,想来是个喜好打抱不平的修士。可天底下不平事这般多,你管的完吗?人心若是向恶,怎么都会有不平事。别说旁的,我杀她是恶,可你杀我,难道你就对吗?”李尹看似不在意,其实一直都在观察宁修的表情。他甩了一下衣袖,一字一顿道:“我离京前曾留了话,若我死,便要我死的地方不能好过。”
“如今水灾失控,周官本就会问责,加上东州刺史下狱,赞替他职权的就是我。这时我若死了,当地官员必然会被治罪。
你杀了我算不算是为民除害?
算!
可要是我死了,只会连累到无辜之人。
这些人我本没想杀,又岂能算是我杀的?因此,你若杀我,我死后无辜之人枉死,这笔账应该落在你的头上。此刻你动手就是想害他们家破人亡。想来你应该也知道,以暴制暴,只会留下无数隐患,你的快意恩仇,不过是建立在自我满足之上。”
“当然,你也可以告我,不过我把话放在这里,我可以与你直说,你告不赢我的。
利弊权衡就是如此。
我害了东州刺史这事难以察觉吗?
不难。
可难的是有心人。
什么叫做冤假错案?
就是朝中党羽互斗,需要扯出来的,能够当做武器的才叫做错案。若不是下定决心,冤案就算扯出来,圣人也会权衡利弊,去算一个已经废掉的棋子,和一个尚可使用的棋子,到底应该留谁舍谁。
因此认清自己,才是你们这些只能随风而定的让人最后的选择。
大人物之间的博弈,本就会有小人物丧命。古往今来,一向如此。”
李尹说完,张开了双臂,嚣张的等着宁修上前。
宁修拎着剑,望着剑上落下的血滴,忽然觉得对方说的确实都是真的。因此在府兵冲来的那一刻,宁修离开了李尹府上。
李尹在宁修走后松了一口气,脚下一软跪坐在地。
而离开李府的宁修走了许久,他来到了良人死的地方,来到了叶女死的地方,等到城中火光亮起,他又跑了过去。
青楼里面的人被活生生烧死了,可周围的人却鼓着掌,不知在笑什么。
宁修的目光在周围人的脸上移动,最后也笑了。
“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人心到底还能恶到什么地步?”
“这人世间到底都是什么人活得安顺?”
囔囔自语片刻,宁修忽地笑了出来。他许久没有笑过,难得去笑笑中又充满了讥讽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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