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邗不知身后人对他的厌恶,说着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袋糖,先与郭齐佑说:“我知道兄长喜欢甜食,出门一直念着这事。去孟州前听爹爹说孟州小食多,到了孟州一看果真如此!我想着兄长喜欢小食,于是在街上拉着爹爹寻了很久,孟州的小食没少买。可我这人又懒,买的东西全交给爹爹拿着,现下从孟州匆匆赶来身上只带了这一包糖,其余的都扔在了小舟上。不过兄长别急,等我回小圣峰再跟爹爹讨要,我想……我买的那些东西爹爹肯定是会一样不落带回来的。”
陈生挑了挑眉。
这话说得倒是有点水平。
一如前世一样,送人的都是软刀子。
孟邗聪慧,知道炫耀的话怎么说才对。他不提父亲去孟州带我没带你,不去在曲清池面前做明显的对比,不会让人觉得他在刻意炫耀,甚至说话的角度都是站在我在念着你的位置,像是待你极好。可细品他话中真意,这一段话中的刀子是一把又一把,伤的人心寒。
他说知道兄长喜欢甜食,路上一直念叨这事,不过是以此来表示他在意郭齐佑,以此来告诉郭齐佑父亲并没有想着你,路上全是我在提,只是在炫耀父亲带我去了孟州,路上事无巨细的给我讲孟州都有什么,我去孟州玩得很好,父亲不止陪我逛街,还帮我拿东西,我给你们带了礼物,礼物我放在小舟上忘拿回过来。但只要是我的东西,父亲不管什么都会给我带回去。
如此一比,让郭齐佑如何想?偏生孟邗说的情真意切,就像他很在意郭齐佑,让旁人根本不好说些别的话。而且他还很聪明的将礼物先给了郭齐佑,一来表示我说的都是真的,二来则是因为曲清池对外的人设是不喜欢有感情线的假高冷,所以孟邗怕他太过热情,怕被曲清池察觉到他喜欢他的事,怕曲清池会刻意拉开两人的关系,所以先给兄长,然后再给曲清池,用此来表示你我皆是兄弟情。
可去他的兄弟情!
陈生起初不了解孟邗时还真以为他人不错,这话若放在不了解他之前听是不出错,可这话若是放在了解他之后便全是问题。
郭齐佑听到这里是又难受又不自在,只能闷闷应了一声,那副窝囊模样让陈生心里火气一直上升。
孟邗看到他想要看的反应,心满意足地看向曲清池,甜腻的叫着:“阿兄,这个给你。”
说完,他拿出一面白贝珍珠的小镜子,抢在曲清池开口前说:“我想了很久,不知道给阿兄送什么阿兄会喜欢,我也觉得阿兄什么都有,肯定看不上俗品,为此愁了许久。后来我到处乱逛,意外发现这镜子,私心觉得世间再也没有比阿兄还好看的人,我每次看到阿兄都觉得心里欢喜,若是阿兄以我之心再去对镜,想来看到镜内俊逸出尘的人也会心生欢喜。所以我才送你一面镜子,阿兄莫要笑我。”
镜子是假,用话撩人才是真。
曲清池确实什么都不缺,送礼物比起贵重可能心意好的效果更佳。虽是自对镜有些可笑,但要是冲着表达出我看到你开心这点出发,自对镜可不可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听到这话的人会怎么想。
瞧!
这马屁拍的,陈生就是骑马去追也追不上。
曲清池对此倒是没说什么,他看了一眼镜子,客气地说:“你费心了,”然后又抬起头看向陈生,态度亲密的说了一句:“回来了。”
背对着门的孟邗知道有人来了,但他根本懒得回头,直到曲清池开口他才装模作样的回头去看,然后愣了一下,说:“这位是?”他又看了两眼,像是这才认出陈生是谁。
他这人虚伪,明明因为春朝会恨陈生恨得咬牙切齿,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像是没把陈生放在心上一样。
“瞧我这记性,这位就是阿兄的救命恩人吧?我说阿兄怎么突然来了望京,怕是念着这位救命恩人,想来报恩了吧!”
他说到这里亲密的靠近曲清池,见曲清池没说话又转过头看向陈生,弯起笑眼:“说来我还未与陈郎君问一声好,是我失礼了。陈郎君,在下孟邗,是小圣峰的人,既然陈郎君救了我阿兄,那你也是我的恩人,若陈郎君不介意,可与我兄弟相称。”
闻言陈生整理了一下衣物,客气地说:“我介意。”
“???”
怀疑自己听错了,孟邗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陈生。
陈生认真地说:“孟君可能不是很了解我,我从不与人称兄道弟。”
“……”
孟邗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话,他顿了顿,又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冒犯了陈郎君。”
陈生摆了摆手,大度的说:“你知道就好,不过我这人心胸开阔,不会与你计较。”
这话一出,女主和郭齐佑都看了过来。
陈生之前从未与人这般说过话,他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就算郭齐佑与修士初来时对他不客气,他都没有这般不好说话。
郭齐佑打量他的脸色,见曲清池一直不语只是看着陈生,连忙给陈生介绍了一下孟邗。
“陈生,这是家弟。”他说完拍了拍身旁的椅子,一脸讨好的让陈生过来坐。
听他如此说,一直冷着一张脸瞧着很不好接近的陈生顿时笑了。他拎着衣摆小步跑了过去,亲切的与孟邗说:“原来是齐佑的阿弟!对不住了!因你与齐佑长得不像我一时没认出来,加之近日对我不善的人太多太多,方才出门还遇上了不少烦事,惹得我心中烦闷,这才未与阿弟好好清谈!阿弟莫要介怀。”
“怎会,”孟邗表情不变:“陈郎君与家兄很熟吗?”
“当然,”陈生说:“我和你兄长如今是金兰之交,不过结交的不易。你家兄长起初看我不顺眼,可我见他目若朗星仪表堂堂,实在是很想与他结交!这不,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与你家兄长成为友人。”
这话未免太扎心了。
孟邗的表情有些不受控制。
陈生先说他们兄弟长得不像,又说初见郭齐佑时见郭齐佑俊俏,这话不就是在说他不如郭齐佑好看,所以没想到他们两人是兄弟!
郭齐佑初见他时是来找他麻烦,他初见时对他彬彬有礼,可他却讨好郭齐佑与郭齐佑来往,自己平易近人主动与他结交竟是被他嫌弃!
孟邗忍着气,心里却更加厌烦陈生。
陈生看得出来他在生气,但孟邗一生气他就高兴,他说:“孟邗君还真是平易近人,与齐佑不太一样,齐佑总是喜欢端着自己修士的架子……对了!孟邗君也是修士吗?”
郭子这个偏心眼的也知道自己对郭齐佑不好,这些年来他唯一为郭齐佑做的事就是只收了郭齐佑入门,没有教孟邗道法。而孟邗心高气傲,虽是嘴上不说,但心中恼火,想来是这次听说女主要收徒,立刻抱着想要曲清池收自己为徒的主意跑了过来。
可他想得美。
陈生才不会让他如意。
曲清池就是收条狗也不能收孟邗。
孟邗压了压心中的火,平静地说:“我不是修士。”
陈生一愣:“可齐佑是郭子的儿子,你也是郭子的儿子,你怎么可能不是修士……”他这话说完看郭齐佑对他眨眼,故作不懂,刻意说了出来:“齐佑你眨什么眼?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而后他像是后知后觉一样拍了一下桌子,懊恼地说:“这话是不是不应该问?对不住了!我这人粗心大意心直口快,想事想的不周全,若非如此也不会得罪人被人扔到望京做县尉,还望孟邗君不要介意。再说,修行如此无趣,学与不学都行。”
这话一出,若是计较,就是心胸狭窄,但不计较,自己生气。
陈生将孟邗上辈子给他的话都还了回去,他清楚若孟邗知道他如今是县尉肯定要拿此说事,所以索性自己说出来绝了孟邗的路,用此举告诉孟邗他并不在意成为县尉一事。
但陈生也知道,孟邗一定能看出他的心机,毕竟这种招数是孟邗最擅长的,他就喜欢用真性情做借口,打着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口号给人添堵。
郭齐佑来了许久也没见过陈生言辞如此犀利,他听不出话有什么问题,但又觉得不对劲,最后他茫然的张开嘴巴,无助的看向曲清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