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但是——
天子的眼睛缓缓闭上。
他扪心自问:我难道就没有料到这么一天吗?
不。早在决心留下燕云戈的那一刻,陆明煜就知道,一旦燕云戈恢复记忆,事情就绝对无法善了。
如今已经是对他最有利的状况。他们相互拿捏住对方,可以让彼此投鼠忌器。
偷来的温情散去,只剩下赤`裸裸的算计。
再睁眼的时候,陆明煜视线清明,侧过头,嗓音还是从容的,说:“放开郭少将军。”
侍卫们动作微顿,到底还是听令。
郭信感受到身上的压力松了,立刻起身松活筋骨。
侍卫们警惕地看他。郭信扯起唇角,正要笑出声,就见燕云戈迎面走来。
郭信一愣,记起当下最要紧的事,迎上前问:“云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燕云戈脚步一顿,侧过头,瞥一眼身后静立的天子。
他半是回答郭信,半是告知陆明煜,说:“我此前为陛下办差,如今差事了结,也向陛下复过命。如今该回长安,去见一见父亲。”
郭信眼角抽了一下,面上又露出那种费解、困惑……交织的表情。
燕云戈看他片刻,心想,把这家伙留在这儿,说不准还要出什么事端。
他干脆问:“你要与我同归长安否?”
郭信听着,立刻回答:“好!”一顿,“还要与我阿父说一声。”
燕云戈眼神闪动一下,轻声说:“是该如此。”
两人讲到这里,燕云戈象征意味地朝天子拱手,往后便带着郭信离开天子寝处。
陆明煜就看着两人背影。等到人彻底消失了,他紧绷的肩膀忽而松下,像是泄了气。
满院侍卫、宫人皆不敢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天子说:“行了,都退下吧。”
李如意瞳仁微微缩小,看向天子。
陆明煜垂眼站在原处,不知在想些什么,语气轻飘飘的,说:“朕要歇息些时候,莫要来打扰。”
李如意听着这话,心尖颤了一下,直觉不妙,却也做不了什么。
他只能用一贯的小心翼翼,回答:“嗻。”
话分两路,再说离开的燕云戈与郭信。
郭信的脑子仍然乱糟糟的。他怀揣了无数问题,也试着问出一些。不过燕云戈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道:“你我先去见一见郭叔叔,之后咱们就回长安。”停一停,嗓音里带上几分踟蹰,“我爹这些时日,怎么样了?”
郭信听了前半句,因心里想着事,只含混地应一声。到后半句,他倏忽反应过来,问燕云戈:“你果真是替那皇帝办差去了?”竟是难得机灵一回,“若真如此,燕叔怎会……!”
燕云戈听出他话音中的不对,追问:“我爹如何了?”
郭信眼神复杂,道:“你办差,办的是连燕叔都不知道的差?我看燕叔,就是当初咱们在冰天雪地中追突厥残部时,都不曾这样支撑不住。”
燕云戈听到这话,心中一怮。
他不言。郭信看着他的神色,模模糊糊明白一些。
他双目瞪圆,抬高嗓音,问:“是那狗皇帝囚了你,对不对?云戈!他那样对你,咱们还忍个什么?!”
说着,竟是要反身回天子住处。
燕云戈看出郭信动作,一闪身,挡在好友面前。
郭信犹自怒意汹汹,说:“你让开!”
燕云戈道:“郭信!”
同样是针锋相对的气氛,又与方才燕云戈与陆明煜相对时截然不同。
“我知你是为我好。”燕云戈拿出耐心劝好友,“但当下,你我去找陆明煜麻烦,算是什么?”
同时,他心中也有动容。
郭信是真心实意为他,他怎会不知?相比之下,陆明煜……
燕云戈暗暗冷笑。
郭信嘴巴里嘟囔了几句,燕云戈说:“他方才就想直接拉了你去砍头。再回去一趟,我也保不住你。”
郭信吸一口气,记起什么:“对,你是和他说了什么,才让他放我走?”
燕云戈说:“没什么,快走。”
郭信却不信。他这人莽撞之余,也有几分直觉在,此刻道:“那狗皇帝前一刻还要杀我,听你说了几句话就放我。云戈,你不会是答应他,不把他囚禁你的事往外说吧?”
燕云戈不言,心想,郑易对郭信的评价果真不曾有错。
若说郑易是老谋深算的狐狸,郭信就是横冲直撞的野牛。偏生还真能被他找出重点,过去也数次带着军队直接撞上突厥人。
郭信已经开始懊恼,说:“照这么说,我今日实在不该从那屋子里冲出来?”
燕云戈看他一眼。虽然不清楚此前发生过什么,但从他醒来以后见到的一切来看,也能猜出七七八八。
“不,”燕云戈说,“你应该出来。”
郭信要是不出来,他也不会被外间动静吵醒。
倘若等他从昏睡中自然苏醒,郭信还在不在世上,都是两说。
想到这里,燕云戈后怕不已。
郭信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但他能听出来,燕云戈说的是实话。
正巧,两人已经俩到郭将军郭牧所在的院子。郭信搔搔头,没再说什么,跟着燕云戈进入其中。
第25章绞痛(三更)“依你看,朕究竟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