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的话,一屋人迅速动了起来。燕云戈被侍卫们抬进屋中,陆明煜往前去看,见他面色苍白,不知是因回来一路的颠簸,还是因为此前遇到什么。
他一阵心疼,在床边坐下,轻轻抚摸着燕云戈的面颊。
触手冰凉。陆明煜再吩咐:“拿个暖炉来。”
等暖炉的时候,他亲身上阵,捂住燕云戈两只手。
心情平复一些了,但思绪还是很乱。云郎为什么会晕倒?他平日身体从来康健,陆明煜自己病上十次,燕云戈恐怕都不会病一次。
正想着,暖炉来了,太医也来了。
陆明煜亲自接过暖炉,将其塞在燕云戈的被子里,随后让出位置,让太医给燕云戈诊脉。
来的正是早前那位给陆明煜写了山楂汤食谱的张院判。他刚回在行宫的歇脚处没多久,又有人来传唤。张院判一路心惊胆战,唯恐自己误判了天子的脉象。一路几乎想好一家子的死法,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是“云大人”出事了。
想到“云大人”,张院判心情复杂。不过他既然早早上了皇帝这条船,就不会想着下去那天。
如今他给燕云戈搭脉。皇帝在一边看着,张院判冷汗涔涔。过了好一会儿,才含混地说,云大人多半是思虑过重,这才昏倒。
“思路过重?”陆明煜琢磨一下这四个字。能在这间屋里的,都是一家老小都被捏在他手上的人。他干脆直接问出口:“他会想起之前的事吗?”
张院判哆嗦一下,没想到皇帝会这么不顾忌。但他又真的没法给皇帝一个答复,人脑子里的事情,哪里是摸脉能摸出来的?别的不说,一直到现在,太医院都没搞明白当初的毒药是怎么起了作用,让燕将军失忆而不死。
他这副表现,被陆明煜看在眼中。
陆明煜又开始心烦,说:“行了,先开药吧。”
张院判咽了口唾沫,应了。陆明煜深吸一口气,看看床上的燕云戈,又想起和近卫们一同回来、如今正被拘着的郭信。
他面色一点点沉下。
上林苑中有狼,有熊,有虎。
按照近卫的说法,他们找到燕云戈和郭信的时候,这两人身边再无旁人。
燕云戈什么都不记得,他不会是和郭信密谋相见。这的确是偶遇,而在那之前,郭信独自一人,在上林苑中游荡。
倘若遇见什么凶兽,不敌败退,甚至成为兽口之食,也是寻常事吧?
……
……
郭信还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被皇帝预定给上林苑中的猛兽。
他在屋中左右踱步。时不时往出看一眼,见到几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天子近卫。
他脑子不好,却也看出情况不对。
那狗皇帝一定是对云戈动了什么手脚!如今还把自己关在这里,明晃晃有问题。
想到这里,郭信干脆迈开步子,要往外走去。
他的思路非常简单:既然皇帝把云戈藏起来,自己就反其道行之,把云戈还活着的事情宣扬出去。
这么一来,无论狗皇帝要做什么,都没法得偿所愿。
走到一半,郭信被天子近卫们拦下。
左右都是拿着兵器的人,郭信看在眼里,活动一下手脚,嘴巴里喃喃道:“还是在北疆的时候松快。回长安之后,身子骨都要僵了。”
他父亲郭牧素有“莽将”之名。郭信子承父业,同样有一把子力气。
面对朝他刺来的刀剑,郭信丝毫不惧。他迎面往前,劈手从一个侍卫手中夺过剑来。又撇撇嘴,颇为嫌弃:“这什么玩意儿!轻飘飘的,你们就靠这个装模作样?”
分明是数个近卫围攻他一人,却硬生生被郭信打成了他以一挑十。转眼,近卫们倒了一片。郭信从他们手中寻了把长刀,在手中掂量一下,勉强满意,随后往外行去。
此前打斗的动静引来更多侍卫。郭信最先还记得好歹,只拿手上的刀作势,真正伤人都用拳脚。到后面,却愈发兴起,大笑道:“我当大名鼎鼎的皇帝近卫有多少本事,原来不过如此!一群窝囊废,去了北疆,怕是连三天都活不过。”
一边说,一边提刀往前。
眼看刀上沾了愈多血,郭信找回几分在北疆时的痛快。
郑易曾说,若说云戈是破军星下凡,那郭信便是七杀星。云戈虽时常以身犯险,却都是审过时,度过势,以得胜为目的。郭信则是真正刚烈偏激,好杀好斗。
过去,郭信对这话不以为然。如今再想,却觉得热血沸腾。
他早就觉得长安无趣,想回北疆!可老皇帝忌惮燕家势大,战事一结束,就赶忙把人召回长安,连带郑叔、阿父,一样被拘着不得离开。到了新皇帝上位,也用上一样的手段。
许久没开过杀戒了。不如,今天——
正当此时,郭信耳边传来一声暴喝:“郭信,你做什么!”
他满面是血,提刀望去。
皇帝不知何时走出寝殿,被众近卫环绕,朝他看来。
陆明煜是真没想到,短短时间,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不过他面上震怒,心里却冷静,想:这下倒是方便。一个行刺天子的名头放在郭信身上,治他死罪绰绰有余。这是郭信自己惹出来的事儿,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任燕党有千般本事,也再翻不出一丝水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