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本有些不大适应,身体微微绷紧,听了这句话,总算是有些放松下来:“我明明好好的,你又胡说了。”
庆王道:“我知道是多想了,但就是忍不住会想到那些。”
小叶转头看了他一眼,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心头一阵惊悸乱颤,像是荷叶上的露珠无措的颤转着。
她不得不挪开目光:“我、我还没有看……干爹留给我的东西。”
庆王道:“你打开,我跟你一起看。”
小叶只得伸手把那包袱够了过来,给他斜斜地抱着,在桌上自然不便,索性就拿下来放在了腿上重新打开。
又将里头那一层帕子打开,小叶忽然怔住了。
原来此刻在帕子里的,竟是两朵轻薄的宫制绢花儿,花瓣看着已经是素白色的了,花心处的珍珠却隐隐有些泛黄,一眼就看得出是有年岁了。
“这是……”小叶的目光直了。
庆王从后把那一朵珠花接了过去,举高了细看,贴近珍珠边沿的那一点绢丝纱,依稀还能看出淡粉的颜色。
“这个,”庆王看着手中的花,又看看小叶:“是你当年戴过的。”
庆王是过目不忘的,而当初景阳宫出事的时候,小叶的穿着打扮,他也是历历在目难以忘怀,当时她梳着双丫髻,每一个小螺髻上都簪着一朵轻粉色缀珍珠的绢花。
而除了这两朵花,底下还有一个小小的长命金锁。
庆王扫了一眼,并没有去动,只说道:“那个锁,却是你家里带来的,正面是‘福寿康宁’,背面是‘永葆平安’,下面还有一朵莲花儿,莲花之下是个小铃铛坠角。听林贵妃说,是你父亲特给你打造的。”
“爹爹?”小叶忙拿起来放在眼前细看,果然如庆王所说,一丝不差。
她看着这小小精致的金锁,半晌,便紧紧地握在了掌心。
庆王也悄悄地把她抱紧了些:“想必是当初许谨收留了你,特意留下来的,一直珍藏至今。”
他其实很想知道许谨在信上写了什么,但却不想主动追问小叶。
对于许谨,连向来擅长拿捏人心算无遗策的庆王,也有些不便臆测了。
其实在凤仪宫出事之前,庆王自诩对于许谨还是很了解的。
——这位许掌案行事滴水不漏,虽然跟任何人都不亲近,但也从不冒犯,不会随流谄媚,不会拜高踩低,行事自有一番不卑不亢之处,却又不失分寸。
最重要的是,许谨是真心的疼顾小叶。
所以在许谨向自己提出要为当年景阳宫的事情翻案的时候,庆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们的脾气截然不同,身份天壤之别,唯有在一件事上最为统一。
那就是保护好犀儿。
许谨的提议虽是为景阳宫,但当初的真凶一日不除,庆王心中也始终有一根刺,而且还要时刻防备有人暗害小叶,不如彻底把这根刺拔除。
皇帝让庆王负责查明景阳宫的事情,庆王又何尝不知时隔多年已经极难追查,但只要他动手,那就势必会打草惊蛇。
而他要的就是这个打草惊蛇。
必须要让当年行凶的人害怕,越是害怕才越会露出马脚。
而后许谨跟祥公公接洽,他让祥公公转告庆王,已经有人上钩了。
这个上钩的人,就是那天小叶在麟德殿身份大白之后、传了许谨去问话的皇后。
虽然皇后借口追问小叶身份确凿与否,但许谨看得出,皇后对当年景阳宫的事情闪烁其词,像是在隐瞒什么。
与此同时,庆王在凤仪宫的眼线也报了个绝密消息,那天传了许谨后,太子前往凤仪宫,跟皇后起了争执。
眼线只远远地听见皇后说什么“死无对证,不必担心”、甚至有“永绝后患”等话。
祥公公也把此事转告了许谨,本意是让许谨知道皇后娘娘已经警觉,想让他务必要隐藏锋芒,免得有人狗急跳墙。
谁知许谨很快跟祥公公说,他已经有了一个法子,可以让皇后跟太子露出马脚……不过剩下的事情就得庆王来接手。
当时祥公公转告了庆王后,庆王虽觉着这句略有古怪,但却并没多想,毕竟在他看来,他接手是天经地义的,他只当许谨是因为能力不够涉及不到才让自己做的。
又哪里想得到,这竟是一句遗言!
那天看到许谨倒在凤仪宫,庆王才明白许谨那句话的用意。
不错,参与当年景阳宫的人多半已经死了,如皇后所说“死无对证”,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要让皇后跟太子露出马脚谈何容易。
所以许谨才不惜以性命做赌。
他布的局太深了,一方面故意的做出查探景阳宫旧事的姿态,还特意找了些昔日的老人问话,却知道这些人转头就会给凤仪宫叫去,而他这么做,一来加深皇后对他的警觉,二来让那些给皇后传唤的人心里也有数,知道皇后在盯着他。
这样的话等他死在凤仪宫的时候,才算是有因而起!
许谨甚至一早就在太后那里下了眼药。
他在太后跟前做出有人威胁他、而他只想逃离宫中的假相,实际上是算计到凤仪宫事发后,太后一定会想起此事,从而对他的死产生愧疚之心,而这愧疚之心便又会变成对皇后的厌恶。
而何公公严公公两人,一是承过许谨的情,二来大家都是太监,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一定会偏助于他,所以那时候严公公恰到好处地捅破了庆王中毒不提一节——在皇帝身边当差,何严两人自然猜得到贵妃动手,而压着贵妃不得不动手的原因,必跟凤仪宫脱不了干系。
这几方面挤压在一起,如山之重,就算皇帝想要暂时的稳住大局,终究也不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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