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道:“就算叶掌案在,难道就能请了人来?”
那黑胖执事:“你还别说,叶掌案就是比咱们有法儿。”
“就算他有办法,如今人不在,又有什么用?好好的一声不响就撇下这园子不知躲到哪里去,叫我们怎么办!”那人抱怨。
“行了行了,别火上浇油,”老乔忍不住出声,“你以为小叶掌案愿意的啊?”
那人想要反驳,可毕竟老乔比他品级高资历深年纪大,于是只好低了头,又嘀咕道:“愿意不愿意的且罢了,只若是这些飞禽走兽真出了毛病儿,等他回来也就晚了。”
老乔瞪着他,才要发脾气,一个头发已然花白皱纹比他且多的老执事太监抬抬手,道:“照我的经验来看,这些鸟兽们未必就是病了。”
大家忙振作,老乔问:“不是病了又是怎么?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我最担心是传染的……”
“唉,”老太监一摇头:“从没听说过有传的这么快的病,还是从鸟到兽一概如此,这不太可能。不过,也许咱们未曾料想的症候,所以请个太医来瞧瞧倒也是万全之策。”
“您来说了这么多,有什么用?”一名执事撇嘴道:“咱们不就是因为请不到太医在犯愁吗?”
老太监一笑:“咱们的面子不够,当然请不得,那就让那有脸面的人去请就是了。”
老乔一愣:“你的意思是……”
老太监道:“我有两个法子。”
大家一听,顿时都来了精神,急忙请教。老太监不慌不忙地说道:“第一,咱们这里有庆王殿下送来的暹罗猫,如今只说是两只猫不肯吃食,事关庆王殿下,那些太医们听见了,未必就敢拿大。”
一句话提醒了老乔,他拍了拍脑门:“我怎么偏忘了这个!”
老太监继续说道:“第二个法子,那就是找许公公去。许公公毕竟是叶掌案的干爹,如今叶掌案虽不在,许公公自然要帮他照看着点儿,许公公又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若是他肯开口,太医院的人也自然得麻溜儿地来。”
在座众人闻听这一番话,一个个都服气的点头称是。老乔笑道:“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们这里也有陈执事这一宝了。”
陈太监因为年纪大了,缩在珍禽园“颐养天年”,不涉是非,平日里也从不是个肯出头的,只中规中矩罢了,如今关键时候竟有大用。
听了老乔的称赞跟众人的嘉许,老太监笑了笑,道:“我本来不想多嘴的,只不过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之前小叶掌案来了,我以为他是胡闹,谁知的确是胡闹,可却闹得有章有法,竟把这珍禽园闹活了起来了……你们大家伙儿,年纪虽比我轻,可多半跟我一样,都是不受宫内待见、给发配似的扔到这里来的,珍禽园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你们当然也是心里明镜一样。如今有了难关,少不得各自尽一份力,不要弄得‘树倒猢狲散’,没了这里,咱们这些给人冷落不受待见的货色,又还能去哪里?留着这里,好歹还有个呆着的安静地方。”
大家听了这话,纷纷沉默,心中各有触动。
老乔感激地看了这陈公公一眼,忙唤了几个小太监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顿。
小太监急匆匆往太医院而去,路上还经过若干盘查,到了太医院,果然只说是庆王殿下送的暹罗猫不对,又扯虎皮拉大旗,扛着庆王殿下的名号道:“殿下今儿特意去了珍禽园看望两只暹罗猫,还说若有不妥便叫太医照看着……如今真个儿有了不妥,各位只是推脱,我们自然不敢吱声的,只是明儿庆王殿下若是问起来,我们少不得也实话实说,殿下心里怎么想,我们就不知道了。”
太医院当值的听了这话,如何敢跟庆王殿下这闪闪发光的金字招牌抗呢,稍微一问症状,果然利索地传了两个专门看外感疾病的太医,叫速速前往。
等高贵的太医到达珍禽园,虽不敢对虎爷跟金点点他们施行“望闻问切”中的后三个,但幸好“望”还是可以的。
各处打量之后,又欺软怕硬地捉了两只没吃食儿的猴子,到底来“闻”跟“切”了一番。
那猴子低眉搭眼的,果然有些恹恹地不肯理会人,给太医捉着手腕诊脉,便有些不耐烦地吱吱呀呀叫了几声。
太医跟众人不懂兽语,自然不知小猴子在叫嚷:“本大圣没病,快把小叶子叫回来,你们这些废物!只管捉我做什么!”
不过,也幸而不懂,不然高贵的太医只怕要拂袖而去了。
这一闹都快到子时了,太医熬着困,勉强凑出两张袪毒散热的方子,毕竟怕真的是什么传染的疾病,那就糟糕了,不管如何先防范于未然。
老乔跟着熬了半宿,倦累已极,只是仍未敢睡,思来想去,还是去拜访一个人,那自然正是钟鼓司的许谨。
本以为许谨该歇下了,更加未必肯见自己,谁知隔着门让小太监一通传,不多时门就开了,许公公衣冠楚楚地立在屋檐底下,灯笼的光照着他的脸,依旧是那样的肃然冷静,恍若天下太平。
老乔肩头一沉,走到他跟前,默默地瞅了他两眼,才先行进门。
许谨才跟着入内,老乔已道:“许掌案可知道,叶掌案给庆王殿下带出宫去了?”
许掌案的脸色没什么变化,甚至慢慢坐落,端起一杯茶。
老乔一看,他显然知道了此事,便又问:“那不知许掌案可清楚,庆王殿下为什么这么做吗?”
许谨道:“王爷做事,我一个当奴婢的,如何敢多嘴。”
老乔走前几步,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样子:“你不敢多嘴?呵呵,下午的时候许掌案可说的够绝情的,你说完后一走了之,不知道小叶子心里多难受,你以为他跟了庆王殿下出宫,跟你说的那些话没关系?”
许谨道:“就算有关系,又怎么样。”
老乔咬了咬牙:“那是你许掌案从小养大的孩子,你说叫他走就要赶走他,你不觉着你太过分了?他从小在宫内长大,你叫他去哪儿?”
“跟你乔公公又有关系吗?”
老乔已经按捺着怒气了,许谨却一贯的淡然,叫他忍无可忍:“当然跟我有关系,我告诉你许公公,不是只有一个‘干爹’的名头就真的是对她最好的人了,而且叫我看事实正好相反!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但就算你的顾虑是真的,你也是在伤害那个孩子!她要是去了庆王府,或者从此再不回来,你就真的随心所愿了吗?你就……”
“那也是她的选择!”许谨并没听出老乔话中的另一重意思,只是重重地把茶杯放回桌上,“我没有让她跟着庆王走!我已经……”
他停了停,没有将剩下的说完。
下午许谨说完那些话走了后,回到钟鼓司,不多会儿风雨大作。
许谨想到小叶在西厅哀求自己的情形,不免又想起从小到大的种种,明明是他倾注了心血的孩子,当初留着她,就是因为舍不得,如今却要亲手推开。
许谨思来想去,在心里暗暗地决定:如果小叶再来求自己一次的话,那么、倒是不必如先前一样决然,或者可以……有所转圜。
谁知才打定主意,就有人来报,说是看见了小叶随着庆王殿下的车驾往宫外去了。
许谨听了这句,几乎抽掉了魂魄,立刻赶出钟鼓司,想要在小叶出宫之前将她拦下。
谁知眼见午门在望,许谨几乎能看到随在庆王肩舆旁边的小叶的身影了,他差点儿要扬声叫住小叶的时候,却有一道身影在这关键时刻拦住了他的去路。
就差一步。
跟随庆王出宫的小叶当然不知道许谨曾经来追过自己。